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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過得怎麼樣?”洛枳問。
“不大清楚。吃一塹長一智,我不再跟這個類型的人過分熱情。”
洛枳知道,自己的抗拒和冷漠讓丁水婧吃了一個很大的閉門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勾徹底忘懷。她覺得就像是面對一個自己不愛的追求者一樣,不知道是該解釋安慰,還是決絕乾脆。
“我高三的時候,她上高一。我們有一次在食堂坐到同一張桌子附近吃飯,各自捧著一碗蘭州拉麵。她討厭香菜,但我喜歡,我看她不停地把香菜往外面挑,就問她,能不能把香菜都給我,呵呵。然後說了幾句話就認識了。她問了我一些學文科的事情,你不說,我真的想不起來。”
“的確,咱們食堂只有蘭州拉麵還能咽得下去。記得當時那道魚香肉絲,完全沒有肉,基本上就是青豆炒胡蘿蔔。”
洛枳笑起來,兩個人又聊起高中的事情,時間不知不覺過得很快。
夕陽已經照在後背上了,洛枳回頭看了一眼,說,“我得回去了,你呢,去畫室還是教室?”
“教室吧,我總得把吃的送回去。”
“你既然更多時間泡在畫室,為什麼買這麼多吃的放在學校?”
“誰告訴你是我自己吃的?幫別人買的,估計我現在才回去,她們幾個已經餓死了。”
洛枳笑笑,其實沒什麼可擔心的,丁水婧仍然能在新的一群人中呼風喚雨。“那就祝你一月份各種考試順利吧。”
“謝謝。”
“對了,你……有男朋友了沒?”丁水婧笑著,但是表情有點緊張。
洛枳搖搖頭。
“喜歡的人也沒有?”
洛枳笑,“你是不是剛才一直憋著這句想八卦我啊?”
“別打岔,有沒有?”
洛枳笑,“沒有。”
“沒有?”
丁水婧的臉色一點一點地冷了下來,略微等待了一會兒,還是沒走。
“還有什麼事情嗎?”洛枳問,倒是覺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有點眼熟。
“沒有了。”
丁水婧轉身離開的背影和從前一樣矯捷伶俐。
只是那種怨恨的神色似曾相識。
晚上吃飯的時候,媽媽說已經把行李都給她收拾好了。
“反正你一月中旬就回來了。還有半個多月。行李箱基本上清空了,但是還是帶回去,寒假方便往回拿東西。”
洛枳啃著排骨,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媽媽又說,“我怎麼老覺得你有心事。”
洛枳楞了一 下,搖搖頭,“沒有啊。”
“沒有男朋友啊?”
洛枳笑,“沒有。我的心事就非得是這個啊。”
“其實我剛才突然想起來,以前高三收拾你的桌子的時候,我看到了幾張紙。我沒偷看你日記啊,先說明白。那張紙自己掉出來的,從你的練習冊裡面。我以為是演算紙,就瞟了一眼。發現是什麼內容之後,就沒看,給你塞回去了。大致上是跟一個男生有關係。”
洛枳把骨頭吐到桌子上的小垃圾盒裡。
“您沒看就知道跟男生有關係,真神。當初應該您應該去學地質勘探,省得他們到處亂挖,您瞄一眼,就知道地底下埋著什麼。”
“我真沒看,”她媽媽倒是急了,“瞟一眼能看到很多關鍵詞的。”
哎喲,還關鍵詞呢……洛枳嘴角抽了幾下,無語。
“但是我一直相信你,我覺得你心裡有數,所以也沒囑咐你什麼,就把紙放回去了。”
“恩。”
“那個男生後來考到哪兒去了?”
“我都想不起來你說的是什麼日記,哪個男生?還有這事兒。”
洛枳的神色看起來並不像撒謊。媽媽給她盛了一碗湯,不知道該怎麼把話題繼續。
“有要好的男同學,就跟媽說。”
“恩,”洛枳撲哧一聲笑出來,“媽,你也是。”
媽媽愣了幾秒鐘,直接上手掐起洛枳的耳朵,不顧洛枳鬼哭狼嚎地求饒。
“明天早上在火車站和付姨一家碰面。早點睡吧,睡覺前再想想有沒有什麼東西落下的。”
“恩。媽,晚安。”
“睡吧。”
洛枳發現,媽媽的背影佝僂得愈發厲害了。
她鼻子一酸,“媽。媽……你不怨爸爸和奶奶家嗎,……還有姥爺。”
媽媽笑笑,態度平常的好像她剛剛只是問了一下明天氣溫多少度一樣,轉身走過來給她重新掖好被角,笑著說,“我愛你爸爸,我對他和他家人好,也為你做了能做的一切,苦是苦,我沒有愧疚,想起來我就覺得很滿足,所以我不怨。”
“洛洛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你很爭氣,但是我老是在想,是不是我在逼你?你什麼都不說,也沒有別的孩子那麼活潑,初中有段時間連笑都不笑,我那時侯老是躲著你自己哭,我不知道怎麼辦,家裡負擔也重,我又怕耽誤了你,連哭的時候都覺得要是被你看見了你肯定壓力更大,心事更多……你現在上大學了不在家裡了,我一回家就在你這書桌這裡坐著,還是覺得,我要是怨你爸爸、奶奶和姥爺,也都是因為他們對不起你。”
媽媽說著,眼睛看著窗戶上厚厚的窗花,笑得愈發放鬆,“所以,我今天特別高興。不管我怨誰恨誰,過得高興不高興都無所謂,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怨。他們都死了,你怨也無所謂。但是,你還年輕,心裡不難受嗎?我跟你爸爸,愛的很深,你要是也有喜歡的男孩子,設身處地地想一想應該能明白,我不可能有怨言,我一直都很高興。”
洛枳把頭埋進柔軟的枕頭,淚雨滂沱。
這才是愛吧。她真的太膚淺。沉浸在自己的傷懷中,以為沉默著負擔了一切,其實從來都不夠坦蕩寬厚,總是計較著得失利弊。
她的愛和恨,其實最後都反射給了自己。所以才會傷的那麼深。
睚眥必報的青春
洛枳討厭白天的火車。
如果是晚上的車,她現在可以爬到上鋪去睡覺或者看小說,而不是坐在下鋪的位置一遍遍用無聊的話來安慰眼前的阿姨。
付姨是個略胖的白皙女人,看樣子保養的很好。她的兒子長得和母親很像,個子高高,清秀單薄的18歲男孩,見到外人的時候會靦腆地抿嘴一笑,白皙的臉上又幾分紅暈——幸虧百麗不在,洛枳想,否則一定大叫著“極品受啊”然後衝上去捏人家的臉。孩子的爸爸卻很矮,又瘦又黑,皮膚有干起皮,眼角的皺紋極深,雖然他很少笑,也能看的清楚。
非常不像一家人。洛枳想。
丈夫和兒子坐在過道的摺疊椅子上,下鋪床上只有洛枳和付姨。付姨抓著她的手邊說邊掉眼淚,她在一旁陪著說些“放心吧孩子出門闖蕩闖蕩也好,不能總在家裡”“既然有親戚照應就更不用擔心了很快會適應”等等不需要大腦處理的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