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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螢的成績進入到了年級前五十之後, 就到一個極限了, 每次徘徊在班級十名左右, 再想往前進一名, 簡直比登天還難。

    她也想開了, 這個成績, 肯定是沒法跟蔣西池去同一個學校的,但可以去跟他同一個城市的其他重點本科。

    十點半, 學校下晚自習。又要月考了,大家沒有一點放學了的興奮,各自在疲累之中收拾東西, 打了聲招呼,打著呵欠離開教室。

    方螢在做習題冊上的最後一道物理大題,沒留心已經打了下課鈴,蔣西池走過來時,她才發現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走吧,明天再來寫。”

    “再等我五分鐘,快了。”

    蔣西池直接將她的習題冊一合,不由分說地將她從座位上拽起來,“先走,早點回去休息,你別太累了。”

    “那我帶回去……”

    “別帶了。”

    到現在,立場顛倒,沉迷學習無心休息的那個人變成了方螢。  

    蔣西池很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拼命,當時一任性讓她來讀了理科,結果害得她兩年多就沒有一天放鬆過。

    他偷偷看過了她壓在桌角用來給自己打氣的志願,那所大學離他想去的A大很近,只有幾站地鐵的路。

    方螢打了個呵欠,由著他了,“你幫我收拾書包好不好。”

    “好。”

    方螢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溫水,靠著書桌伸懶腰,看著蔣西池幫她把筆一根一根收進文具袋裡。

    校外風冷,蔣西池開了自行車的鎖,轉頭囑咐方螢把手套戴上。方螢一摸書包,才發現手套落在教室抽屜里里。

    “那你不騎了,我載你。”蔣西池幫她把圍巾掖緊,騎上車,兩腳點地,等著方螢坐上后座。

    料峭的寒風長了細密的針腳,蜇得人臉上生疼,方螢拉上圍巾蓋住了半邊臉和耳朵,兩手揣在蔣西池的衣服褲袋裡,頭靠在他背上。

    自行車一路碾過朽落一地的枯葉,深夜的城安靜又寒冷。

    蔣西池的衣服口袋裡卻是熱的,方螢翹著腳,輕聲哼著“雨紛紛,舊故里糙木深”,聽見蔣西池問了一句“冷不冷”,忙說“不冷”。  

    前方夜霧裡一盞橘黃的燈,有人在路邊支著攤子賣米酒。

    蔣西池望去一眼,“吃嗎?”

    “我媽應該做了宵夜的。”

    賣米酒的是個頭髮斑白的老人,年紀已經很大了,佝僂著背,籠著袖子跺著腳,往空氣里呼出大團大團的白氣。

    兩個人都有些不忍心,方螢低聲說:“我們買兩碗吧。”

    蔣西池沿路停了車,兩人走過去,要了兩碗。

    老人高興地道了一句“好嘞”,揭開木桶的蓋子,一股散發著甜香的熱氣繚繞而起。

    方螢一抽鼻子,饞蟲已經被勾起來了,“好香!”

    “都是我家裡自己做的。”老人笑得憨厚,把快要齊碗沿的兩大碗米酒遞過去,還送了他們兩個茶葉蛋。

    站在攤前喝完了,遞迴碗,蔣西池囑咐一句:“老人家,天冷,您快收攤回家吧。”

    “好嘞!”  

    熱米酒下肚,身體都暖和起來,騎上車,一路到了小區門口。

    蔣西池鎖車的時候,方螢立在一旁,往手裡呵了口氣。

    “冷?”

    蔣西池把鑰匙揣進兜里,捉住方螢的手,輕輕地搓了搓。

    “還好……風好冷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了。”

    蔣西池攥住她的手指,“上樓吧,屋裡暖和。”

    “等下。”方螢晃了一下手指。

    蔣西池笑了笑,湊近一步,借著車棚前昏暗的路燈光,低頭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走吧。”

    唇上還帶著米酒的甜香。

    第二天早上,方螢刷完牙了,還沒見蔣西池起床,過去敲了敲門,卻沒聽見裡面有人應答。

    疑惑推門進去,卻見被子拱起一團,蔣西池還躺在床上。

    “阿池?”

    走近,卻見他手背搭在額頭上,緊皺著眉。伸手一碰,皮膚滾燙。  

    方螢一驚:“你發燒了?”

    外面傳來丁雨蓮的聲音:“怎麼了?”

    “阿池好像發燒了。”

    丁雨蓮走過來摸了摸他額頭,“你趕緊去吃早餐,別遲到了,我送阿池去醫院打針。”

    “我……要不我也請假吧。”

    “都快月考了,別耽誤,”丁雨蓮摟她肩膀,“乖。”

    方螢匆匆吃完了早餐,出發前,又進屋去看了看蔣西池。

    “阿池,”伸手晃一晃他,“我先去學校了,中午回來看你。”

    蔣西池毫無反應。

    “阿池?”

    “嗯,”他很費力地睜開眼睛,瞥了她一眼,“……穿暖和一點。”  

    方螢咬了咬唇,“你自己都神志不清了還管我。”

    蔣西池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一笑。方螢伸手去碰他的臉,“那我走了,你一會兒去醫院打針,乖。”

    蔣西池:“……”

    送走了方螢,丁雨蓮進蔣西池房間,坐在床沿,推一推他手臂,“西池?”

    蔣西池遲緩地“嗯”了一聲。

    “你能起來嗎?把衣服穿上,阿姨送你去醫院。”

    過了片刻,蔣西池緩緩睜眼,“……好。”

    丁雨蓮去外面等了十多分鐘,沒聽見動靜,再去開門,蔣西池還躺在床上,紋絲不動。

    她知道這孩子不太喜歡跟外人有肢體接觸,平常也都很注意,但這時候也顧不得了,把他掛在架子上的羽絨服拿下來,搭在椅子上,再去扶他。

    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子,跟個人形的暖氣片一樣,呼呼地往外冒著熱氣。  

    丁雨蓮費了好大勁兒,才幫他把外套穿上了,攙著出了房門。

    蔣西池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她挺直了腰,腳下還直打晃,好不容易,終於扶進了電梯。

    小區附近就有社區醫療點,送過去後,醫生給蔣西池麻利地掛上了藥水。

    他躺在病床上沉沉睡著,眼下一圈的黑眼圈,嘴唇上因為高熱起了一層白色的死皮。

    丁雨蓮瞧著就覺得心疼。

    蔣西池是和方螢一起在她跟前長大的,對她而言,也就等於是半個兒子了。這孩子有爸跟沒爸一樣,要讀書,外公外婆又住得遠,不常聚在身邊。

    所以他跟方螢的事,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除了方螢,也沒誰能跟他作伴。

    況且這孩子十分懂事,三年在跟前,對她一直客氣有禮,雖然年紀小,但能擔事。

    丁雨蓮問護士要了一杯溫水,把棉簽打濕,沾了沾他乾枯的嘴唇。

    他似乎有所覺察,張了張嘴唇,無意識地咂了一下。

    丁雨蓮拿棉簽,耐心又緩慢地,給他餵了一杯底的水。  

    把杯子放在一旁,探過身去碰他額頭試體溫時,忽聽見他含混地喊了一句什麼。

    丁雨蓮頓了頓,把耳朵湊近。

    他蹙著眉,又重複一次。

    這次丁雨蓮聽清楚了,鼻子頓時一酸,抬頭捋了捋他額上被汗水浸得潤濕的髮絲,“……沒事了,媽媽在這兒。”

    蔣西池掛了兩瓶水就退燒了,想回去上課,被丁雨蓮攔下,讓他先別想著上課的事,先把病養好了再說。

    中午方螢回來吃飯,帶著一身寒氣進屋,一推開門就大喊一聲:“阿池!”

    丁雨蓮從廚房探出頭,“在屋裡打遊戲呢。”

    方螢蹬了鞋,換上棉拖,急匆匆跑進去,果見蔣西池正靠在床上玩PSP。

    “你怎麼樣?好些了沒?”方螢把身上笨重的棉衣脫下,搭在椅背上,往床沿上一坐,伸手去碰他額頭,大吃一驚,“……怎麼還熱!”

    “……因為你手是冰的。”蔣西池丟了PSP,將她手抓下來,“沒戴手套?”  

    “著急走,忘了。”方螢毫不在意,“你好沒好?”

    “燒已經退了,我想去學校,阿姨不讓。”

    “去什麼去,”方螢翻個白眼,“你能不能給第二名一點反超你的希望?”

    蔣西池笑出聲。

    照顧病號,中飯特意燒得口味清淡,蔣西池沒什麼胃口,喝了點兒熱粥,仍舊回房間休息。

    白天短了,又容易感冒,是以冬天的時候,方螢一般不睡午覺。午休一個半小時,除掉吃飯,剩下的時間,就縮在蔣西池的房間裡了。

    “好稀奇,第一次看你發燒。”方螢坐在地上,趴在床沿上。

    “你上來坐,地上涼。”

    “沒事,我坐在拖鞋上的,”方螢伸手把他手抓過來看,他手背上還有個新鮮的針眼,“我媽說你沉死了,拖去社區醫院,感覺自己像是拖著頭牛。”

    蔣西池笑出聲。  

    方螢下巴擱在自己手臂上,瞅著蔣西池,“雖然你生病的樣子也好看,但你以後還是健健康康的吧……”

    蔣西池:“……能換個形容詞嗎?”

    方螢嘻嘻一笑,“形貌昳麗?龍章鳳姿?孤松之獨立?玉山之將崩?”

    蔣西池:“……”

    方螢篤定道:“你就是好看啊。”

    蔣西池懶得與她爭論“好看”這個詞,究竟適不適用於他這個男生,既然她高興,就隨她了。

    方螢蹭著他膩歪一會兒,忽說:“今天學校里發生了一件事。”

    “什麼?”

    “萬紫琳——你還記得她嗎——被勸退了。”

    蔣西池一愣,“為什麼?”  

    “被發現與社會上的人同居——就是魏明,你還有印象嗎?”

    蔣西池微微蹙眉,“魏明沒讀書了?”

    方螢撇撇嘴,“據說他初中畢業就沒讀了,跟著那個什麼善哥在混。也沒混出個什麼名堂,前一陣因為搶劫,還進了局子。”

    “萬紫琳怎麼跟他……魏明不是當年對孔貞貞有意思嗎?”

    這些事,遠得已經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了。

    “這誰清楚,”方螢聳聳肩,“還有一件事,也是我聽來的……萬紫琳家裡條件不好,你是知道的吧?你知道她怎麼讀得起墨外的藝術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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