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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晚飯沒吃?」米修主動開口,用調侃的語氣問道,「怎麼了, 什麼事這麼想不開?」
「沒什麼。」尹暢聲音低沉。
這會兒只有他們兩個人,米修不再顧忌,直接開門見山地問:「因為駱川?」
尹暢愣了愣,方才又有點走神:「什麼?」
見尹暢這個反應,米修都有點不確定自己的猜想了,想想也覺得那種可能性很低——這又不是尹暢第一次拍戲,以前在片場,肯定也會碰到那種看不慣流量明星的老戲骨。偶爾的刁難和奚落多少會有,但米修了解尹暢是個非常大度的人,除了家人與他自己認定的朋友,尹暢很少把什麼事真的放在心上。
尹暢果然沒有理解米修的意思,點頭道:「駱川的演技確實是收放自如、爐火純青。」
米修趕緊挑明:「不是。你知道今早你跟駱川這事大家都傳瘋了嗎?我窺屏的幾個群里都在八卦,他們把駱川跟你爸當年的恩恩怨怨全翻出來了,說駱川故意針對你。」
尹暢一陣恍惚,數秒後啼笑皆非道:「這都什麼跟什麼?」
米修:「可你今天的情緒明顯不好,難道不是這個原因嗎?」
尹暢慢慢收起笑容,低聲道:「我是發現我之前對曹丕的解讀一直都是錯的,我沒有把自己從這個角色身上剝離出來,但今天……」他頓了頓,茫然地回憶著片場中的感覺,「今天,我好像,有點入戲。」
米修愣愣地看著他:「入戲?」
尹暢沉默片刻後道:「感覺就好像被另一個人奪取了身體,我的行動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而是受我飾演的那個角色……就是曹丕所控制。」
是的,自從早上曹沖之死那場戲後,他的大腦就不由自主地循環著曹丕的過往——從小跟隨父親征戰南北、見血流漂櫓、馬革裹屍的慘狀,十歲見大哥曹昂為救父親身死,自己卻為活命逃生……之後被高高在上的父親懷疑用心、被有才華的弟弟們襯托得一無是處……那種恐懼、自卑又迫切希望被認可的心情絞得他透不過氣來……
所有的細節,仿佛在他了悟的那一刻都有了全新的理解。
而這種狀態,正是被駱川逼出來的。
是今天早上連著六次的NG,是駱川一次次精益求精的「不對」,徹底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
但是不比駱川這種影帝級的演員在戲裡戲外恣意切換,下了片場後的尹暢仍然沉浸在曹丕的情感當中不能自拔,所以他才時時走神,就連現在面對著米修聊天,他都感覺自己一半的靈魂被曹丕侵占著。
尹暢抬眼看向米修,渾身上下都仿佛裹著一層自救的壁壘,對外只剩下冷漠無情,他問米修:「你演戲的時候,有過這樣的感覺嗎?」
米修:「……沒有。」
尹暢淡淡一笑,笑容中都透著一絲不常見的陰鬱:「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想,我該謝謝駱川。」
米修從尹暢那兒出來後回到自己房間,也有些發呆。
經紀人跟他說周末抽空去H城錄節目的事,說了一會兒都見他不在狀態,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尹暢心情不好,你也跟著心情不好?」
米修認真地問經紀人:「你覺得我演技怎麼樣?」
經紀人:「還可以,但比起你唱歌跳舞的水平差遠了。」
米修又問:「那我的演技和尹暢相比呢?」
「半斤八兩,」經紀人看了他一眼,道,「這部劇請你和尹暢過來就是為了帶流量的,你的主業還是唱跳明星,壓力不用太大。」
「帶流量麼?」米修癱回床上笑了笑,「那我覺得他們賺到了,尹暢可不止能給他們帶流量。」
經紀人:「什麼意思?你覺得尹暢演技好?」
米修沒有回答經紀人的問題,只道:「以前有一個羨慕我的小明星對我說。有些人努力的程度還不足以跟別人拼天賦,我現在有點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了。但要認清這個事實,確實是一件讓人挫敗的事……」
經紀人笑道:「米哲學家,你也有自卑的一天?」
米修架起二郎腿斜視他:「我自卑?開什麼玩笑!只要給我一支話筒,我能為你撬起一個地球。」
經紀人:「……」
次日尹暢返回片場,駱川對他獨特的嚴厲仍在繼續,導演似乎也跟駱川達成了什麼共識,只要尹暢表現稍有欠缺就會被要求再來一遍。
片場眾人也明顯感覺到尹暢的戲外的變化,雖然待人依然彬彬有禮,但他的禮貌帶著拒人千里的疏離。尹暢漸漸地變得不怎麼愛笑,不怎麼愛說話,連平時相處最好的米修都很少再接觸、交流。
拍完戲,他就獨自回房間,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
陸靈鵑悄悄跟大家透露說,尹暢有些失眠,所以每次拍完戲都要回去抓緊時間休息。加上大家也看到尹暢拍戲時被駱川這樣「虐」,都比較理解、同情。
但私底下,沒有人比陸靈鵑更擔心尹暢的情況。她給姚曼槐打了數次電話,姚曼槐終於按捺不住親自來到劇組探望。
晚上見到姚曼槐,陸靈鵑又當著她的面細數駱川「十宗罪」,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駱川釘上恥辱柱。
姚曼槐先去看了尹暢,尹暢睡著。但他沒有熟睡,因為缺覺,每次回到房間就躺著,連起來應付人的精神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