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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尷尬,沒想到肖海真的生氣了。我對他耳語:“我正準備咱們走的事情。”
小海一下子轉過身,漂亮的眼睛裡燃燒著興奮的火焰,他高聲問:“都準備什麼呀?我幫你!”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沖他搖頭。看他實在是壓抑不住快樂,我帶著他來到工地,我們用一部挖土機做遮掩,然後坐在地上。我看到不遠處勞動的犯人;和我們一樣晃晃悠悠地雜役;提著警棍巡視的管教;及四周幾個合槍實彈武警。我確定沒有人能聽到我們說話的內容,才對小海說:“好了,你說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我有好多話呢,被你嚇得都忘了。”他坐在我對面,撿起地上的小石頭,使勁往遠處拋去,投得還真遠。
我看著他笑盈盈地昂起臉,濃黑的眉毛輕輕上挑,不禁也笑了。
“對了,等咱們出去後,你住我家吧。”他終於想起了什麼轉過身說。
他看我沒回答接著說:“我家特大,有三個臥室,客廳,飯廳,還有一個小吧檯呢。凡到過我們家的都說我那裡特舒適,你肯定喜歡。那邊物業管理特別好,24小時供熱水。咱們回去好好洗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覺”他又興奮起來。看來小海真的是把越獄行動當成刺激而愉快的旅行了。
“出去了,咱們要去一個從來沒去過的地方,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先要躲過風聲。”我沒告訴他也許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可能分開藏起來,甚至逃到境外。
“我們是不是連屋子也不能出呀?”小海很有些失望地問。
“頭一個星期可能是,以後就不會了。”
“那我還能上學嗎?估計是不能了。”他自我自答了一句。
“等確定風聲不緊了,我們都用假名子躲在個城市裡,比如我叫趙大龍,你叫趙二龍,咱們兄弟相稱。你該上學還上學,反正現在有錢就能上學。我也要找點事掩人耳目,比如做個小生意之類的。”我按最好的狀態估計,我不願意看到小海失望。不過這也是很現實的假設。
“那太棒了!”肖海對我的話很滿意,他接著說:“以後白天我上學,你上班,等下午回來咱們先去跑步,鍛鍊身體,回來沖個澡然後吃飯。做飯我包了,我做的特好吃。不過咱現在可說好了,你要負責洗碗,否則我不做。我最討厭刷碗了。”他滿臉紅潤地笑著看我,好像在徵求我的意見。
“我他媽的都快凍死了,你不冷啊?”我問他,摸摸他的手。
“不冷。今天一點也不冷,我還熱呢。”他好像不滿意我打斷他的憧憬,繼續說:“吃完飯,我看書複習功課,你看書或者看電視,晚上咱們聽聽音樂,然後睡覺,然後……咱們做那事,做一宿好不好?”甜蜜的笑容把小海襯托得象一個活潑的孩子,由不得讓人和他分享快樂。
我笑笑,臉湊近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就想干那事。”
小海嘿嘿嘿地傻笑著。後來他接著說:“哥你喜不喜歡狗?等出去後穩定下來,咱們再養一隻狗怎麼樣?我特喜歡狗,以前劉志高一直不讓我養,他不喜歡長毛的東西。”
“養狗還不容易,我從前養了兩條,一條藏獒,一條德國黑貝。黑貝還是武警部隊賣給我的,說是退役的,其實從國外買了還他媽不到半年。”
“對了武哥,你進來以前每天都做什麼呀?”在監獄裡兩年,小海第一次對我以前的生活發生興趣。
“照顧生意,組織他們出貨進貨之類的,碰到大宗的有時也跟著走一趟。”
“晚上呢?”他問。
“晚上也是這些事,或者有飯局應酬,商量一些事情什麼的。”
“沒有業餘時間嗎?晚上沒有閒著的時間?”
“閒了就和大家去喝酒,耍錢,還有……”
“你還賭博?怎麼在牢里我沒見過你和他們玩呀?”肖海打斷我問。
“你不知道我剛進來那一年,和498、老三他們合夥,把他媽這裡所有敢和我們玩的人都贏傻了,我後來懶的陪他們玩了。你聽說過10年前蘭格市最大的低下賭場嗎?那就是本少爺親自創建、經營的第一樁大買賣,那時我不到17。”我得意地給肖海炫耀。
“賭博太危險了,要是贏了還好,如果輸了,像劉志高他爸,差點家破人亡。”肖海這樣回答我。
“那是人家給他下的套兒,用那樁破房子向他們家訛錢。你還以為是真的輸贏?”我不屑地對小海說。
小海用驚奇的目光看著我,笑著搖頭說:“簡直不可思意。”停頓片刻他又問:“你除了喝酒,賭錢,沒別的業餘愛好?”
“說了你別生氣。”我笑著對他說。
“什麼?”他也笑了,好奇地看著我。
“玩女人。”
肖海的臉上有些發僵。我趕緊和他解釋:“朋友或者手下的弟兄拉著去玩,就得給人家面子。”
“和別人一起玩?!”小海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問。
“廢他媽話,一個人就不叫玩女人!那叫睡女人。”
“可……等出去了,你還會那樣嗎?”小海凝視著我問。
“傻小子!那時候我是光棍兒,現在是有老婆的人了。老婆要是不樂意我去,我也不我敢去呀!”我說著伸手捏捏他的臉蛋。
小海滿意地笑著垂下頭,害羞的神態有點像個懷春的少女。不過我喜歡,我喜歡小海任何一種舉止、神情。
“哥,說真的,我不希望你再象以前那樣生活,再干那些違法的事。你應該找正經的事情做,或者也去讀書,學點什麼,咱們踏踏實實的在一起。”小海看著我,嚴肅地又說。
我腦子裡突然浮現出那個生日的夜晚,我喝著苦澀的燒酒,聽小海說他的志高哥最討厭沒文化人的情景。我不自覺地沉下臉,輕輕眯起眼睛問小海:“怎麼著?嫌乎我?”
“我怕你出事,怕你再讓他們逮起來,我不知道怎麼幫你。”小海蹙起眉頭,注視著我,輕聲說。
我想笑,可鼻子一酸。我一把摟住小海的脖子,胡亂摸著他扎手的短髮,對他低聲地但用力地說道:就沖你這句話,哥以後絕不做沒把握的事。”
以後小海又憧憬起未來,講他的學業,講我們的生活。小海為我們構畫的藍圖讓我有些無所適從,我心虛地想自己是否能令小海滿意。我一邊聽他說,一邊遙望天邊霧氣騰騰地景象,隱約中,一些淡淡的顏色和古怪的圖案依稀可見,我想也許是海市蜃樓吧。
一花一世界 一葉一如來
引用刪除28樓 ~善捕~
評論時間:2007年4月16日 17時43分
用牢里學問最大的“博士”的話講,在中國,不要說監獄裡,上至國家單位里的領導下屬,下至每個家庭中的父母子女,從來就沒有什麼人在乎人權的,這是一個只講人情的民族和國家。
大年三十那天下午管教讓犯人們都早早收了工。食堂里比平時多兩倍的犯人正忙碌著準備年夜飯。象往年一樣,晚飯有劣質的啤酒,有管夠吃的燉肥肉,還有餃子。飯桌上大家可以說笑,還有排練好的小節目。過年的幾天,管教們不打犯人也不罵犯人,即使某些人有出格的舉動,他們也不過是制止而已。所以說那些叫囂中國監獄沒人權的洋人對中國了解個屁。
小海在廚房裡忙了一天,到吃晚飯的時候我才見到他,他興高采烈地和我和其他人說笑,後來還用他那個被煙燻得破鑼一般的嗓子唱了一隻老歌。
……
既然愛了就不後悔,再多的苦也願意背,
我的愛如cháo水,
愛如cháo水,將我向你推,緊緊跟隨,
愛如cháo水,他將你我包圍
……
我一邊往嘴裡灌著酒,一邊看小海洋溢青春的笑臉,聽他唱的每一個字,好像那些語句都是說給我一個人聽的,我這樣想著微微笑了,沒想到現在的我真他媽的膩味。
肖海的歌聲沒博得任何掌聲,而是瘋了般的尖叫,嚎叫。我可愛的小海已經使不少人血脈膨脹,大概連“那伙兒”都豎起來了。我得意地這麼想,也有點醋意漣漣。
還有5天了,剩下4天了,只有3天了……我在心裡默默地倒計時。可就在正月初四的下午,我正帶著班組集合排隊,準備從工地回去,郭胖子走過來對我悄悄說廚房裡發生了血案,一個犯人發了瘋病,突然拿起菜刀向周圍的人砍去,後來被當場擊斃。我們班的133被砍了兩刀。
我聽得好像血都凝住了,我下意識地抓住郭胖子的衣服大聲問:“肖海呢?265呢?”本來小海一直不喜歡去食堂幹活,他寧可頂風冒雪地跟我在冰天雪地的採石場勞動。但今天我看天太冷,撒泡尿都凍成冰柱,就硬派他去了食堂,誰想竟發生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