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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沒有回答,羅少恆彎腰輕拍了一下他:“你喝多了嗎?你家在哪啊?我給你聯繫……”話還沒說完那人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借著手機的光亮,他看到那人有些泛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帶著毫不掩飾的兇狠和寒意。
羅少恆被這樣的目光嚇了一跳,反射性地甩開手後退了兩步,那人的手被他甩開打在旁邊的牆壁上,無力地垂下。
被抓過的手傳來粘膩的感覺,羅少恆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低頭一看,瞬間愣住了。
手上的液體是血,來自剛才抓他手的人。
對方受傷了。意識到這個問題,羅少恆快反應過來,走到那人面前蹲下,想看看他是哪裡受傷,但對方穿著黑色的襯衣,他看不真切,只好再次拍他問:“你還好嗎?我送你去醫院?”
對方像是暈死了一般沒有反應,羅少恆也不再叫他,劃開手機鍵盤準備打120了,但是電話還沒撥出去,手機電筒朝下剛好照在對方的腹部,對方捂在上面的手也染了血。
羅少恆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將手中的光亮移到他的臉上,發現他半張臉都被血染紅了,看不清五官,眼睛緊閉著,臉色白的可怕。
“喵……”一隻流浪貓不知道何時來到了腳邊,正用頭蹭著羅少恆。
羅少恆低頭看了它一眼,小傢伙嬌嬌地叫著,羅少恆此時沒有多餘的心思管它,伸手輕推了下那人:“你還好嗎?”見對方毫無反應,他乾脆將自己身上的襯衫脫下來將對方額頭的傷口裹上,然後背過身將人扛在自己的背上。
這裡是學校後門,道路比較窄,打120等人過來,不如自己送去附近醫院來得快。
昏迷的人比較沉,對方又比自己高,羅少恆咬牙將人背出小巷去攔輛計程車去了醫院。
羅少恆救的那人除了頭部的傷口之外,腰腹的位置也開了一大口子,像是利刃造成的,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依舊處在昏迷中,需要度過48小時的危險期。對方身上沒有證件也沒有手機,羅少恆聯繫不到他的家人,也不能放著不管,只能自己守在醫院。
在醫院守了兩天,床上的人終於發出微弱聲音,羅少恆有些驚喜地問:“你醒啦?”
很快他就發現對方大概是因為難受才發出的囈語,根本沒有醒,此時眉頭正緊緊擰著,即使額頭上放著冰袋也出了細小的汗水,因為發燒的原因,臉色倒是沒有一開始那麼可怕了。
還以為自己救死扶傷成功了,沒想到白開心一場。羅少恆翻了個白眼,扯了幾張紙巾幫他擦汗,剛碰到臉的時候手就被握住了,昏迷中的人緊緊攥著他的手腕。
“傷成這樣還不老實?”想起之前這人在小巷時嚇到自己的眼神,羅少恆吐槽了句,扯開他的手幫他把汗擦了擦。
在他擦汗的時候,對方無意識地呢喃了什麼,聲音太模糊聽不清楚,羅少恆好奇地低頭湊近他。
“……媽媽。”
“……”羅少恆聽清楚後樂了,捏了捏他的臉說,“兒子乖,爸爸在這裡呢,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你醒了可別恩將仇報啊。”
到了第三天,羅少恆熬了兩天的夜終於撐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兩天來一直昏迷的人已經醒了,正偏著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對方聲音沙啞地問:“……你是誰?”
“我嗎?”羅少恆指了指自己,笑道,“我是羅少恆,你呢”
“……沈幕城。”
*
“沈幕城……”
羅少恆無意識地囈語,頭一偏失去重力晃了一下,微微睜開眼,下意識地扭頭四處找尋。
可惜所處的地方不是醫院,而是城郊的墓園,周圍並沒有他魂牽夢縈的人。
“原來是夢啊。”羅少恆搖頭失笑了一下,“沒有恩將仇報,倒是以身相許了。”
他坐直身體,動了動因為維持一個姿勢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移到沈幕城的照片上,眼角彎下來笑了下,對他說道:“還是在你身邊睡得比較安心,不過我要回去了。”
他說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在墓前站了一會,才說:“我下次再來看你。”便轉身離開。
他的步子不見一絲遲疑,卻沒人看到他內心有多不舍。
因為經常來的原因,羅少恆到了墓園門口,守園的保安還和他打了招呼。羅少恆笑笑,把準備好的煙遞給對方,寒暄了幾句便下了山。
保安打開煙盒聞了一下,然後珍惜地把煙裝到口袋,目光移到往山下走的羅少恆身上。
過了這麼多年,他依然記得當年羅少恆問他墓園還招不招保安值班時的表情,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問題上,光一個“不”字都能將他壓垮的樣子。
想到這裡,保安長期守園顯得異常滄桑的臉上不禁露出了唏噓的表情。
第03章
“恆哥?”
身旁的人出聲打斷了羅少恆的沉思,他抬頭看到王小泉詢問的眼神,才發現自己走神了,連忙收拾了下心緒,和王小泉繼續對接上一季度假村的工作情況。
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事情處理完,羅少恆把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好,囑咐王小泉照看好度假村。
王小泉聽他意思猜到他要出遠門,便問:“恆哥,你要出門嗎?”
“是啊,大概去半個月。”羅少恆說道,路線和時間他都已經安排好了。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玩得開心點。”王小泉已經習慣羅少恆經常出遠門,也不多問。
“好,辛苦你了。”羅少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回去收拾下東西,有事打我電話。”
“誒,好勒。”王小泉送他出了辦公室才回去繼續整理材料。
羅少恆第二天便出了門,他這次去的是西檐古鎮。西檐古鎮是濱城一處非常著名的景點,但他此行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旅遊,而是還願。
說是還願,其實也不能這麼說,因為他的願望沒有實現。
隔了十年,再一次站在古岩寺的山腳下,羅少恆的內心異常的平靜,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難以承受。不過說起來,他現在都已經可以面帶笑容地對著沈幕城的墓碑聊天了,又何懼這一座寄予空望的石廟。
位於半山腰的石廟若隱若現,陽光穿過林間的樹fèng折she在石廟的頂端,由下往上看竟顯得有些虛幻。
羅少恆收回目光,緩緩抬步踩上第一道階梯,力道像是踩在他的心裡,一步一步,漸漸將原本平靜如水的心底踩亂。
踏上最後一道階梯,羅少恆的腳步停了下來,看著石廟的大門有瞬間的恍惚,原地站了好一會才走進廟堂里。
石廟大堂里的擺設依稀還是第一次來時的模樣,中間巨大慈愛的佛像也沒有變化,廟堂四周站著幾個招呼來往旅客的小沙彌,引導旅客依次上前上香參拜、求籤請答。
看著旅客的樣子,羅少恆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
和沈幕城在一起後,羅少恆每次想起兩人第一次相遇,沈幕城渾身是血昏迷在小巷的樣子便感到不安,尤其沈幕城對以前的事情毫無記憶,根本不知道有什麼仇家,還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思來想去便托人買來了一對佛珠,不遠千里跑來古岩寺求了塵大師開光,希望它能保佑沈幕城平平安安;除此他還祈了願,學著書里說的三叩九拜,誠心誠意為他心尖上的人祈福。
卻沒想到,做得再多,也終究還是護不了他平安。
佛珠尚在,人卻永世相隔。
“施主您好。”一名沙彌見他站著不動,走上前詢問:“請問您需要上香嗎?”
“啊,是的。”羅少恆溫和地朝他笑笑,跟著他去交了香油錢,領了三柱香插在香爐的中間,退後幾步在旁邊的佛墊上跪了下來。
羅少恆禮佛的姿勢很標準,當初為了來這裡給沈幕城祈願,他查了不少的資料,也諮詢過專業的佛家人,只為了誠心換心安。
完成了禮佛,羅少恆問一旁的小沙彌:“請問了塵大師在嗎?”
“主持在後院禪房誦經。”小沙彌回答。
“麻煩小師傅幫我將這個轉交給了塵大師,就說羅少恆有事想請見了塵大師。”羅少恆將手中的佛珠脫下來遞給小沙彌,當初了塵大師開光的時候,替他在佛珠上穿了顆菩提子,算是他再來求見時的信物。
小沙彌接過佛珠說了句“稍等”便進了內院。
羅少恆等待的過程中,廟堂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新的旅客,無一不是參拜禮佛的。寺里有專門的大師傅解簽,前來拜佛的旅客大多都會求上一支,不一定為了心想事成,有時候也為了求個心安。
羅少恆想起當年的自己也是如此,只是他求了簽,卻沒有求解。因為這種類似預言的東西讓他當時就不安的心有些惶恐,雖然想知道答案,卻也怕得到的並非心中所想。
好在了塵大師答應給佛珠開了光,並且給他們兩人的佛珠穿了古岩寺的菩提子,安撫他心中的不安。
他依舊記得把佛珠戴上沈幕城手上時,沈幕城驚愕的表情,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問自己:“你說要出去寫生,其實是為了弄這個?”
他將手指插入沈幕城的指fèng中,使兩人手腕的佛珠相抵,才笑著說:“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安。”
“啪嗒——”
旅客搖簽的力道過重,半桶簽子全掉落在地上,打斷了羅少恆的回憶,目光停在地上散落的簽上面。
此時剛好之前離去的小沙彌回來了,將佛珠遞還給他,替了塵大師傳言邀他到後院一敘。
羅少恆將佛珠戴回手中,最後看了眼裝回簽筒里的簽,轉身隨小沙彌去了後院。
佛珠無法保你平平安安,也許當初那支簽才是真正的答案。
到了後院,羅少恆隨小沙彌來到了塵大師的禪房。了塵大師端坐在屋內,見他過來伸手示意他坐下。
羅少恆雙手合十行禮,在了塵大師一旁的佛墊坐下。
兩人除了十年前羅少恆過來相求佛珠開光那一次,再也沒有見過面。羅少恆從當初少年的模樣變得成熟穩重,了塵大師卻依舊是當年的模樣,一樣的白眉白須,不年輕,卻也不比之前顯老,似乎這十年的光景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沙彌給兩人送來茶水,羅少恆道謝後端起輕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一路流進胃裡,像是化不開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