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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邊走邊聊,羅少恆給他們介紹了一些雲山的特色風俗,看到感興趣的小攤子就會停下來挑選,走著走著羅少恆突然停了下來,表情有些怔愣,又帶著明顯的不置信,唇無聲地動了動。
“怎麼了?”季予見他突然停下來,出聲詢問。
“幕城……沈幕城!”羅少恆像是被他驚醒了一樣,猛地喊出聲,拔腿就往前跑。
顧柏和季予兩人不明所以,對視一眼後,一頭霧水地跟上去。
這一刻羅少恆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這種感覺像是行屍走肉了那麼多年突然發現自己還活著一樣,那個心心念念的人突然毫無預兆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雖然只是一個側臉,但是他絕對不會看錯。
小道並不寬,來往旅客卻不少,在來往的人群里磕磕撞撞並不好受,但是他絲毫不在意,只想著要到前面去,去拉住那個人。但這種情況下根本沒辦法順利地擠過去,最後好不容易到了盡頭卻沒有再看到剛才的人,周圍一張張陌生的臉,唯獨沒有他的愛人。
顧柏和季予來到羅少恆的身邊,發現他的表情有些茫然,明明是三十歲的大男人此時卻像是個迷了路的孩子。
“少恆哥,你沒事吧?”季予輕聲問道。
羅少恆慢慢回過神,將情緒收斂起來,對他笑了笑:“沒事,只是剛看到了個許久不見朋友,追上來卻沒看到人。”
“會不會是認錯了?”顧柏問。
“也許吧。”羅少恆說道。
可是怎麼會認錯呢?那是自己愛了十二年的人,他畫過最多的人物肖像就是他的愛人,怎麼能認錯。
此時下山的另一條小道上,一名男子的腳步突然頓住,回頭往山頂的方向望去。
“BOSS?”旁邊的人低聲詢問。
“你聽到了嗎?”男子眉頭微皺,“有人叫我的名字?”
第05章
兩人離山頂的小鬧市不算太遠,還能聽到上面傳來的人cháo聲,但沈雲仔細辨認了一下,也沒有聽到有人在叫BOSS的名字,便說:“應該沒有吧,您聽到了嗎?要不我再上去看看?”
沈幕城抬手制止他,原地站了一會,確定沒有再聽到剛才喊自己的聲音才說:“走吧。”說完便率先一步下山。
沈雲再次看了下山頂,轉身跟了上去。
另一邊羅少恆一直心不在焉,連季予他們說了些什麼也沒有注意。他不相信自己看錯了,但又不得不相信,撇開剛才沒拉住人無法確認身份不說,沈幕城的墓他都已經掃了十年,當初的死亡報告也是醫生親手交到他手裡的,又怎麼可能會再出現。
回到度假村,他跟季予兩人打了個招呼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一進屋裡他就將自己整個人拋進柔軟的大床里,拿起枕頭捂住自己的頭,但吵雜的耳鳴卻依舊沒有減少。
——我喜歡你,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你下次還是別來接我了,大家都在看你,這醋太酸啦。
——你會不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忘記我了?
——我只有你一個人了。
——這裡是A市第一人民醫院,麻煩您過來一趟。
——這是傷患的死亡報告,請節哀。
——沈幕城已經死了!
一個人的時候回憶就像是把刀,捅進心裡了還要不斷地來迴轉幾圈,將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再次攪得鮮血淋漓。
——沈幕城,以後我們要生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白天上山採風,晚上下水泡澡。
——好。
——沈幕城,以後你洗衣做飯拖地養我。
——好。
男人寵溺縱容的話像是在昨天剛剛說過,頭像是要炸開一般難受,羅少恆揪著自己頭髮的手越來越用力,感覺自己內心像是被撕扯成兩半,一個是二十歲時的自己,一個是現在的自己,一個想將對方拉出深淵,另一個則想將對方拉進深淵,兩人互不相讓。
他蜷縮在床上,整個人縮成一團,背部濕成一片,牙關死死咬緊,等心口那股無法忽視的痛意慢慢減輕才緩緩坐起來,伸手按開床邊的壁燈。
房間亮了起來,燈光照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額頭帶著未乾的汗意。他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裡面放著一個相框和一個深色的小木牌。
相框裡的羅少恆才十八歲,窩在沈幕城寬厚的懷裡笑彎了眼睛,沈幕城冷漠的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他的視線明顯不在鏡頭上,而是看著懷中的羅少恆。
羅少恆的手掠過照片,拿起旁邊的小木牌,木牌上刻著“現世安穩,願恆平安”八個小字,右下角署名是沈幕城。
他輕輕摸過落款上的名字,仿佛這樣能減輕自己的疲倦一般。
這個小木牌是他當年和沈幕城一起來刻的,當時他們約好三十歲以後就在雲山開個度假村,聘請專門管理的人員,兩個人做甩手掌柜,每天只要遊山玩水、吃喝玩樂就夠了。
現在度假村開起來了,人卻只剩下他一個。
羅少恆低頭親吻木牌上的名字,低聲說了句連自己都幾乎聽不清的話,緊緊將木牌攥緊在手心裡。
這樣就更就靠近一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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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予和顧柏第二天就離開了,羅少恆送完兩人之後又開始計劃著下一次的外出。現在已經是冬天,他打算去瑞士看雪,走之前約了陳湛出來見面,免得他又說自己一年半載約不到一次。
陳湛是羅少恆當年在療養院的主治醫生,羅少恆是他剛回國接的第一個病人,兩人年紀相差不了幾歲,除去醫生和病人這層關係,還成了很好的朋友,即使羅少恆出了院也一直有聯繫。
兩人約在市區的一家咖啡廳里,地點是陳湛定的,美名其曰讓羅少恆進進城,別沒事老窩在山旮旯里,明明才是而立之年,偏偏活得像個老頭子,荒廢了人生大好時光。
羅少恆到的時候,陳湛已經先到了,正低頭翻著一本書,旁邊放著一杯咖啡,說明他已經來了一會了。羅少恆快步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抱歉,路上有些堵車。”
陳湛合起書放到一旁,毫不在意地說:“沒事,我剛好在附近有個病人,就順道過來了。”
羅少恆看了眼書封上的名字,上面寫著“論催眠與現代醫學合併的可能性”,不禁說:“你還真是用生命在工作啊。”
“這個嗎?”陳湛看了眼書本,笑道,“打發時間罷了,之前一個病人送的。對了,喝點什麼?”
“摩卡吧。”羅少恆說道。
陳湛招來服務員給他點了咖啡,又另外加了幾份點心。
“最近怎麼樣?感覺睡得不太好啊。”陳湛打量了下羅少恆的氣色說道。
“有嗎?”羅少恆開玩笑道,“冬天是雲山的旅遊高峰期,忙著賺錢呢。”
陳湛笑笑也不拆穿他,是什麼情況兩人都心知肚明,至少現在羅少恆的狀態要比前幾年好太多了,不能再要求過多。
服務員把咖啡和點心送上來,兩人聊了些最近的瑣事,陳湛問起羅少恆這次要去的地方,得知他要去瑞士滑雪便說:“不是說冬天是旅遊高峰期嗎?怎麼跑這麼遠?什麼時候去?”
“後天吧,反正度假村有小泉看著,我就做個甩手掌柜好了。”羅少恆說道,正好他也想出去散散心。
“一個人去?要不晚幾天,我忙完和你一塊去,正好我也回以前的學校看看。”陳湛建議道,他以前便是在瑞士留的學。
“不了,這次我一個人去。”羅少恆搖搖頭說。
“也是約定里的一項?”陳湛猜測。
“是啊。”羅少恆笑道,這是他以前和沈幕城約定過的,到了冬天去瑞士看雪,即使現在沈幕城不在,這個約定他也會繼續完成。
“注意安全。”作為羅少恆曾經的主治醫生,陳湛知道他的堅持,沒有再多說什麼。
“不用擔心。”羅少恆說道,這幾年他跑了無數個地方,早就習慣了一個人流浪。
從咖啡廳出來,外面的寒意席捲上來,羅少恆緊了緊大衣,聽到陳湛問:“你開車來的嗎?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車停那邊。”羅少恆指了指前面停車的地方,正好陳湛的車也在那邊,兩個人一起過去,邊走邊聊起過年的事,下個月便過年了,陳湛問羅少恆今年怎麼過。
“在度假村過就行了,你有空就過來玩。”羅少恆說。
“應該不少人去度假村過年吧,還有我的位置?。”陳湛打趣道。
“陳醫生是終生VIP客戶,隨時過來。”羅少恆順著調侃了句。
“那我就放心了。”陳湛目光在他略顯憔悴的臉色一掠而過,又加了一句:“注意點日常作息,有什麼問題隨時找我。”
“行了,怎麼以前沒見你這麼囉嗦,這麼多年我……”羅少恆的話戛然而止,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一般眼睛微微睜大。
“怎麼……”陳湛話還沒說完,羅少恆突然幾步衝到自己車旁,解鎖拉開車門坐進去,然後啟動,倒車,車子從陳湛的身邊穿過。
他的動作一氣喝成,快得陳湛甚至來不及反應,等他回神就見羅少恆的車子已經開出了一大段距離,連忙上車追過去。
羅少恆的車開得很快,他緊抿著唇,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力道大得指骨都有些泛白,油門一直在往上加,遠遠超過了市內限制的時速,快速地穿梭在主幹道的車輛中間,很快便將它們甩在後面。
他盲目的開法引來了不少車輛的喇叭聲,但是他全然聽不到,腦中只剩下剛剛短短的一瞥中看到的那個身影,那張熟悉的臉讓他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比理智更快一步作出反應,想也沒想便驅車追了上來。
後面傳來警車鳴笛的聲音,羅少恆加速穿過已經閃動的黃燈,車子衝上天橋,逼近一輛黑色轎車,幾番較勁後最終不管不顧地超速攔在前面將對方生生逼停下來。
車子一停,羅少恆立馬推門下車,快速朝那輛車走過去,剛好對方也下了車,兩人相對而立,羅少恆的腳步頓住了。
不是他。
不是沈幕城。
“喂,你追我車幹什麼?”對方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被羅少恆卡了幾次竟然也沒生氣,只是奇怪地問他。
羅少恆沒有回答他,而是走到他旁邊往車子裡面看了看,除了這個年輕人,車裡面只有一個司機,確實沒有他想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