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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少恆這次的病來勢洶洶,雖說是受寒導致,其根卻在心病之上。
“心病?什麼意思?”沈幕城意外地問,他以為只是普遍的生病。
“病人心緒鬱結,脈象混亂,常有心結不解之像,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有長期服用鎮定藥物的習慣,這個副作用很大。”醫生沉吟了一下,把剛才切脈診出的情況說了一遍,“藥雖然能治病,卻不能治心病,長久下去怕是會……”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不確定羅少恆跟沈幕城是何種關係,接下來的話該說不該說。
“會如何?”沈幕城問。
“短壽。”醫生一臉嚴肅,這非同小可。
短壽?
這兩個字一出來,在場的人都怔住了,羅少恆看起來不過三十歲,竟然會有短壽的可能?心緒鬱結,脈象混亂又是何故?
短壽兩個字說出來容易,卻猶如千萬重的巨石一般砸進沈幕城的心口,讓他那裡無法遏制地疼起來,反射性地回頭看向臥室的方向,看到了在床上打著點滴的羅少恆。
想起剛才羅少恆抓著他的手要哭不哭的樣子,還有羅少恆偷親他的舉動,他說不出是什麼原因,但是潛意識裡他非常抗拒醫生說的這個可能。
此刻沈幕城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臉色有多差,但是其他人卻是一清二楚,繃緊背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有什麼辦法解決?”沈幕城沉聲問道。
“心病需要心藥醫,需要弄清他的心結所在,才能對症下藥,當然關鍵也需要看病人的個人意願。目前最主要的是把他的病情穩定下來。”醫生在不知道具體內情的情況下也無能為力,只能把當前的問題先解決。
沈幕城理解醫生的意思,也不為難他,點點頭讓沈雲跟醫生對接,自己返回了臥室。
臥室里羅少恆正在熟睡中,因為吃了退燒藥又打了針,他的臉看起來沒有那麼紅了,只是整個人依舊顯得虛弱。
沈幕城在床邊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那裡的溫度依舊沒有多少改變。
抬頭看了眼正在滴落的藥水,他把手收回來,塞回被子裡,剛一碰到羅少恆的手便被他握住,他以為羅少恆醒了,看過去卻發現他只是本能地握住自己而已。
……
病來如山倒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錯,羅少恆這場病來得急又來得重,兩天的時間都是反反覆覆地不見好,到了第三天才開始平穩下來。
如醫生所說,他這一次除了受寒之外更多的是心病所致,本來對沈幕城的死他一直難以釋懷,心緒鬱結多年,現在突然發現對方還活著難免過於激動,情緒大起大落之下一時間無法承受,再加上之前在沈幕城的房門前站了許久受了寒,兩者同時迸發,也就出了問題。
生病的滋味並不好受,但他卻感覺這兩天是這十年來最欣喜的時,因為沒有冷冰冰的屍體,沒有灰凸凸的墓碑,離開多年的愛人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羅少恆睜開沉重的眼皮,大概是因為睡得太久的原因,眼前有些模糊,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按了幾下突然停下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撐起自己,動作太大使他原本就沉重的頭更加昏沉,但他無暇兼顧,掀開被子就下了床,連鞋子都顧不上穿就往外走。
這時沈瑜正好從外面進來,兩人撞成一團,羅少恆躺了兩天身體正虛,被他這一撞往後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倒,沈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羅先生小心!”沈瑜扶他站好,“您沒事吧?抱歉,我沒有注意到您出來。”
“不,是我沒注意撞到你了,抱歉。”羅少恆也跟著道歉,他光顧著出去,沒注意到進來的人。
“您別這麼說。”沈瑜忙說,見他鞋也沒穿神色匆匆便說,“您等我去給您拿雙鞋子。”
“不用了。”羅少恆叫住他,“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嗎?其他人呢?”
沈瑜知道他想問的是誰,便說:“您先到裡面把鞋穿上,您身體還沒好,別又受涼了。”
知道對方是為自己好,羅少恆和他一起回房穿了鞋,剛把鞋穿上就問:“其他人哪去了?我睡了多久了?”
“您睡了兩天了。”沈瑜邊說邊從保溫瓶倒了杯溫水遞給他,“喝點水,一會我讓人給您送點粥上來。”
羅少恆雖然心裡著急沈幕城的去向,但是也不好拒絕對方的好意,只能謝過他,接過水喝了半杯便放回桌上:“沈幕城他們呢?”
“BOSS有急事先回國了……”
“你說什麼?”羅少恆像沒聽清一般,表情空白了幾秒。
“BOSS他們已經回國了。”沈瑜說。
“什麼時候?”羅少恆忙問。
“今天上午的飛……”沈瑜還沒說完,羅少恆便轉身就走,沈瑜連忙上前攔住他:“羅先生,您現在身體還很……”
“讓開。”羅少恆打斷他,聲音微冷,明明是孱弱的身體,也沒有沈瑜高,卻整個人卻突然發出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氣勢。
見過羅少恆斯文有禮的樣子,也見過他虛弱流淚的樣子,但是這樣氣勢逼人的模樣卻是沈瑜沒有見過的,他微怔的時候羅少恆已經繞過他走出了房間,他連忙追上去,再次將他攔下來:“您現在過去也趕不上了,飛機已經起飛兩個小時了。”
羅少恆聞言背脊一僵,臉色發白,垂於身旁的拳頭驟然握緊,白皙的手背上因為用力過度凸起青色的血管。
……不是明明說好不離開了嗎?
第14章
短短几秒鐘的時間裡,羅少恆握著的手緊了又松,甚至有幾分痙攣的彎曲著。
——沒關係,他不記得我了,這很正常。
他試著在心裡說服自己,用力閉了閉眼睛,說了句“我知道了”便轉身返回房間,沈瑜見他情況有些不對,忙跟上去對他說:“羅先生您別誤會,BOSS不是要丟下您的意思,因為臨時出了些急事他必須回去處理,但他有話讓我轉告您。”
羅少恆的腳步倏然停下,迫切地看著他:“他說了什麼?”
“他說讓您好好休養,他會儘快過來接您。”沈瑜說道,他剛才是沒有想到羅少恆會對BOSS回國的事情反應這麼大,有些被震撼到,所以才沒有及時告訴他。
“你說什麼?”羅少恆有些不敢置信,“他真的這麼說?”
“是的,所以請您保重身體。”沈瑜點點頭。
得到確認後,喜悅從內心擴散開來,剛才有多失望現在就有多驚喜,羅少恆覺得自己的心因為那句“回來接您”幾乎要炸開來,他用力抿了下唇控制住即將衝出來的歡呼,對沈瑜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好,謝謝你。”
剛才明明還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僅僅是因為一句話就如同獲得重生一般,沈瑜無法理解他這樣的轉變是為何,但是還是被他的笑容感染,跟著笑道:“您別客氣,我去讓人給您準備些吃的,您先回房等一會兒。”
“好,麻煩你了。”羅少恆點頭謝過他就回了房間,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喜,他感覺原本有些沉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身上的疲倦去了一半。
回到房裡,羅少恆剛坐下兩分鐘又站了起來,來回地在房裡踱步,似乎這樣才能平息自己內心如水紋一般一圈圈擴大的歡喜。
走了好幾圈,直到內心平靜一點他才停下來,嘴角壓抑不住地微微上揚,伸手按住左胸腔的位置,感受那裡的跳動傳遞到指尖上,帶來蘇麻的悸動。
——不管他有沒有記憶,他都是沈幕城,我都應該相信他。
吃過粥後,沈瑜又讓人去接了醫生過來,羅少恆這兩天雖然昏昏沉沉的,但也知道對方是這兩天一直在替自己治病的醫生,當下便非常認真地感謝了一番。
“不用客氣,身體最重要。”醫生和藹地笑笑,仔細地替他號了一下脈,又詢問了一些問題後說,“接下來最好是靜養一段時間,你的身體虧損非常大,稍有不注意就會容易產生迸發症,也容易留下後遺症。”
這些問題陳湛也跟羅少恆說過,面對陳湛的時候,羅少恆還能打馬虎眼糊弄過去,但對眼前的老醫生他只能一一記下:“我知道了。”
“另外,我想問問你之前或者說現在是不是有在服用一些類似鎮定劑或者安眠藥之類的藥物?”醫生問。
羅少恆沒想到他問這個,明顯愣了一下,他確實有過,而且有長期服用的經歷,只是沒想到醫生連這個也能看得出來。
“我說了,你的身體虧損大,這跟你服藥還有心結有關,這個事情我作為醫生覺得還是應該跟你提個醒。”醫生看他不吭聲,正了正臉色非常嚴肅地說,“你的身體你大概也知道個底,心病還需心藥醫,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別拿自己的生命去賭。”他對這些不懂愛惜自己的小輩非常的生氣。
看著醫生嚴肅認真的模樣,羅少恆心生感激,應道:“我知道了,謝謝您。”
醫生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叮囑他一些此時身體需要注意的事項便離開了,有些事情如果本人懂,那麼不用誰提醒,但如果本人不注意或者不想挽救,那麼說再多也沒有用。
醫生走後,羅少恆想著他剛才的話陷入了沉思,他當年情緒崩潰,沒日沒夜地陷入一種現實與幻覺交錯的循環中,無計可施之下只能靠藥物來壓制,久而久之便對這些藥產生了依賴。
是藥三分毒,雖然當時有效地改正了他的狀況,但也留下了後遺症。
這時,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回憶。來電的是陳湛,他拿過來接起:“餵。”
“終於接電話了你。”電話那邊陳湛鬆了口氣,“還在瑞士?昨天怎麼一直沒接電話?”
“嗯?昨天沒注意,怎麼了?”羅少恆隱瞞了自己生病的事情,免得對方擔心。
“沒事,快過年了,問你什麼時候回來。”陳湛說。
“過兩天就回去,不用擔心。”羅少恆說道,之前說好今天便回去,但因為遇到沈幕城還有生病的原因耽擱了下來。
“好,注意安全,我這邊還有病人,先不聊了,回來給我電話。”陳湛說。
“嗯,好。”
羅少恆掛了電話,按開屏幕發現有兩個陳湛的未接電話,他昨天睡得昏昏沉沉的也沒有注意。手機屏幕上顯示已經是2月2號了,還有一周便是春節,他盤算了一下,打算過兩天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