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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結束的時候,羅超趁著沒人注意跑過來對我說:“他思維簡單,沒有惡意,對不起啊。”在轉身的一瞬間,他朝我做了個鬼臉,我心裡的鬱悶頓時少了一半。
本來我是不相信關傲君的人氣比羅超高的,你想啊,他也就是個子比羅超高,成績不如羅超,長得也沒有比羅超帥很多,那麼,為什麼他的人氣會比羅超高?不可能嘛!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我錯了。
關傲君的衣服穿在我身上這碼事以光速傳遍了關傲君的粉絲圈,當我進入關傲君在網上的貼吧和粉絲論壇的時候,我才明白,這傢伙的粉絲數量比我們報的發行量還大。不知道我現在回國去會不會被群毆……
一篇小稿子被放在了我們報的綜合體育版上,我大聲感嘆足球版沒有我柳田的名字是多麼地可惜,馬青則說:“表現還行,好歹去了趟現場。不過柳田你給我聽好,要是再拿不到好的新聞,那……”馬青後頭說了什麼我壓根沒聽見,反正我死豬不怕開水燙,她讓我滾出媒體圈這種話我聽了不下一萬次,耳朵早起繭子了。
接下來的比賽沒什麼懸念,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全都乾脆利落地贏了下來。羅超一直是打頭陣,總能贏得開門紅。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他的力量,能殺球就絕不給對手反擊的機會,就像一個武功套路剛猛至極的俠客。那個關傲君的比賽我也看過,除了速度夠快之外,我覺得主要是因為手長腳長,動作好像有點軟綿綿的。
我寫稿寫得極其慡,要知道,中國足球可從來沒這麼所向披靡過,我也從來沒這麼牛掰地在稿子裡寫什麼“霸主”、“毫無懸念地得勝”之類的詞兒。這會兒我才明白人家巴西足球記者是什麼心情,一個字,慡!
但S國卻正像半路殺出來的那個程咬金,他們掄著板斧先是斬掉了傳統強隊印尼,又生吞了上屆亞運會的新貴馬來西亞。看起來是肯定要和中國隊分個高下的。我也開始追著S國的賽程跑,慢慢的,也有不少記者跟著我一起跑,包括其他國家的。羽毛球因為S國的挑釁正受到了空前的觀注。我驚喜地發現,自己寫的關於羽毛球的稿子,通常都能很順利的發表。
聖人說的好啊,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之後容易犯錯。這聖人說的就是我。
沒過兩天,我看完中國隊的訓練回到駐地。馬青在我熱火朝天碼字兒的時候出現在我身後,輕描淡寫地問我:“那天你床上那件運動服,是小關的?”
“嗯。”
“他給你的?”
“嗯。”
“他親手給你穿上的?”
“嗯。”
“你倆在談戀愛?”
“嗯。”
……
“嗯?你說什麼?!誰跟誰在談戀愛?”
馬青樂了,“你啊,你跟小關。這都傳得滿城風雨了,你自己看。”馬青甩過來幾張列印紙,上面有某知名網站的八卦新聞,“行啊田田,沒幾天就把咱羽毛球隊最帥的帥哥泡到手兒了,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件事兒沒這麼容易就完。好了吧?出緋聞了吧?你說這個關傲君是不是缺心眼呀,當著那麼多記者的面兒跟我要衣服,那不等著人家曝光呢嗎?不給他曝光都對不起那張記者證!
我氣咻咻把列印紙摔給馬青,“我要是看上他,我腦子得進多少水啊?”
馬青意味深長地一笑,“得了柳田,睡覺吧,明兒有的是重頭戲,等著你的好稿兒啊。”
“我不去!明兒的稿兒你自己寫,還嫌我緋聞不夠多怎麼的?”
馬青哈哈大笑,“寶貝兒,你沒聽說那句話嗎,沒有緋聞的明星是可恥的。這足以證明你非但不可恥,還很可愛。”
“滾一邊兒去!我煩著呢,別理我!我告兒你馬青,明兒的稿我肯定不寫,你愛找誰找誰,本姑娘不伺候了!”
馬青沒理我,關上浴室的門洗澡去了,等她回來我已經迷迷糊糊即將睡著了,似乎在做夢,夢見我在照鏡子,而鏡子忽然長出一隻手來指著我大叫:“快跑啊,見鬼啦!”
第二天我真的沒有去球場,躲在房間裡睡懶覺看電視。當我打開第七包署片的時候,手機響了,聽筒里傳出馬青急三火四的聲音:“柳田,你趕緊給我到球場來,這可是大事兒。”
“啊?你遇上流氓了?這年頭,流氓出門都不帶眼鏡啊?”
馬青在電話那頭氣極敗壞:“趕緊給我滾過來!還有心思臭貧,中國隊讓人家給一鍋兒端了!”
7.
中國羽毛球隊讓人家給一鍋兒端了?別逗了,把大天說下來我也不信呀,這比中國男足得了世界盃還不可能。再說這不才半決賽嘛,至於緊張成這樣兒?
可我瞧馬青那架式不像是開玩笑,於是趕緊穿上牛仔褲運動鞋,直奔球場。
我進去一看,一片紅色,到時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文革”時期的一句流行口號,“全國山河一片紅”,這真是實現了啊。看來,S國的發布會,真是讓人們空前的觀注啊。可是,怎麼有那麼多人手上都繫著黃絲巾呢?
馬青艱難地從觀眾席爬出來,拿了一條黃絲巾遞給我。我問,這是什麼意思?
她說:“這是統一著裝,給中國隊加油的,不過,羅超先輸了。”
我照著大家的樣子,把黃絲帶綁在左手腕上,跟著大家有節奏的舞動。別說,咱們的啦啦隊還真有氣勢。
現在是男團第五局,關傲君一個殺球得了一分。我悄悄走到馬青身後,看了她之前寫的稿子,羅超第一局輸了。具體情況不清楚,但從馬青的字裡行間,似乎是今天羅超的狀態不太好,而且她認為只要把狀態調整好,羅超還是有可能衝擊單打冠軍的。這文章表面上是鼓勵羅超,但馬青這麼不溫不火地寫出來,擺明是持悲觀態度。
此前的女團半決賽,中國隊意外地敗給了S國,沒能進決賽。真的假的?之前S國打實力非常一般的泰國隊還打得難解難分呢,贏我們?演電視劇呢吧?
馬青一臉氣憤地指著前方說:“你看看,看看,眼瞅著讓人家給端了!”
寫羽毛球這幾天讓我滋生出一種“不得冠軍不如去死”的情緒,誰讓咱一直那麼牛來著?這會兒看著記分牌上的2比2,我就感覺渾身的血往腦袋上涌,恨不得跑到場上去幫著關傲君幹掉對面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於是,我用我高分貝的嗓子大喊:“關傲君!加油!幹掉他!”估計是所有人都叫他小關,沒人像我這麼連名帶姓一塊兒叫他,反正關傲君居然在滿場的叫好聲中聽到了我這一嗓子,側頭看了我一眼,沖我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看羽毛球比賽的經歷不過五天,可是這五天我看到的全是世界頂級水準的比賽,想不專業都難。所以就算是我再留戀足球,也還是能分得清楚關傲君這場球打得是好是壞——這傢伙人是討厭了些,可這場球打得真是帥啊!對面那個傢伙根本沒還手的餘地,關傲君一個接著一個尖銳凌厲的殺球,一點面子不給。整場球贏下來,一共只用了21分鐘,實在是太帥了!
我上一次這麼熱血沸騰是中國隊世界盃出線的時候,那會兒我激動得直哭,跟中國隊得了世界盃冠軍似的。關傲君這場球噼噼啪啪贏下來,也讓我熱血沸騰,我把馬青從椅子上拽起來,搶過她的電腦,飛快地寫起稿來。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順手就寫了一個戰爭電影經常用到的一句話:堅守陣地,誰與爭鋒。
贏了比賽之後,馬青一邊歡呼一邊拍我的腦袋,“行,田田,你丫終於給我寫了一篇能看的稿子。”
我一邊敲字一邊嘀咕:關傲君,明兒決賽你不贏,都對不起我這篇稿子。
8.
雖然第二天的決賽在腦子裡掛上了號,但還是照舊地賴在床上,直到馬青打電話來把我臭罵一頓,“薩達姆都逮著了,我怎麼就找不著你呢?”
“逮薩達姆是人家美軍的活兒,有你什麼事兒?”
馬青在電話那邊頓了一下,估計沒想到我敢用這麼精妙的話駁她一回。其實我也沒想到,可能腦子還沒清醒,擱平時我頂多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詛咒她減肥的結果是越減越肥。
我來到羽毛球館,這裡儼然成了戰場,記者們長槍短炮,還有好多西方面孔。環境有些嘈雜。
等了一會兒,關傲君出場了。這次S國的選手顯得特別慢,沒什麼特別的動作。但看到關傲君的動作明顯比平時慢了,速度是他最大的優勢,現在就像被對方鉗住了七寸。
開始的時候,關傲君勉強支撐,跟對方打成了二比二平,最後一局裡,關傲君崩盤了,一個挑球落空,球沒過網,以一分之差輸了最後一局。
馬青在一旁說著:“太毒了,他們這招太毒了。小關也是,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弱了。”
“怎麼了這是?”
“洛亞。”
“什麼亞?”
馬青從牙fèng里擠出兩個字:“洛亞。”
“是什麼?”
馬青沒理我,緊緊攥著的小拳頭上布滿了青色的血管。
開頭沒看到,我只看到了關傲君輸掉了男團這至關重要的一場比賽。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也確實替關傲君覺得委屈。
9
男女團體全玩兒完這件事兒把馬青搞得極度鬱悶,我從沒見她這麼鬱悶過,包括中國足球隊世界盃讓人剃光頭的時候。她連晚上說夢話的時候都在說:“陶永鑫要是在,弄不死你們丫的!”我知道這個陶永鑫,他是孫明輝最鐵的哥兒們,以前國家羽毛球隊的頂樑柱,退役之後去了南方經商,據說打球的時候所向披靡天下無敵。馬青連做夢都夢見羽毛球,可見她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我偷著去找了孫明輝,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國家隊要徹底輸,孫明輝點在電話那頭兒,打著飽膈唧唧歪歪:“柳田你讓我說你點兒什麼好?我能咒國家隊輸?我看你腦袋裡能養魚了!”
“那你怎麼知道國家隊要出大事兒……”
孫明輝揚手要打我,我一躲,他把我拽過去小聲說:“國家隊可能要換主教練。”
我差點蹦了起來,“什麼?!”
孫明輝嚇了一跳,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嚷嚷什麼呀你!這事兒得亞運會之後才能定。”
我挽住孫明輝的胳膊,“輝兒哥,到底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