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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病房的門,關傲君腿上纏著繃帶躺在雪白的床單上,那一瞬間我有點恍惚,感覺眼前這個俊俏的男生像是個落難的天使——我嘔,真是頭疼,怎麼我也能說出這麼酸的話來嗎?要死了!!

    我把手裡的鮮花拿給關傲君,尷尬地笑,“沒人陪你嗎?”

    “隊裡要訓練,家裡我也沒告訴,一個人靜靜。”他一指窗台,“那邊有個花瓶。”

    我把花瓶灌了水,花插進去擺在他的床頭櫃,“我……你是不是還是不想見我?”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鬱金香?”

    “啊?我不知道啊……因為我喜歡。那個,你是不是不願意見我啊?”

    關傲君認真地盯著我看,“那我幹嘛還要告訴你我在這裡?”

    呃……對啊,他不想見我,幹嘛還主動告訴我他在哪?

    “可是,那天你說……”

    關傲君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會覺得內疚,我不想見你不是因為怪你,是怕看到你內疚的樣子。”

    我有點激動,“你不怪我?”

    關傲君啼笑皆非地看著我,“我幹嗎怪你?又不是你把我咬成這樣的。”

    我服了這傢伙!這什麼心理素質啊?我真是奇怪了,這種心理素質怎麼會單單害怕打決賽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沒有進一隊名單這件事關傲君知道不知道,所以不敢亂說,只好把話題往別的上帶。我說:“羅超那天在醫院裡恨不得一口吃了我,你都沒看見,特嚇人!後來我找他他也一直不理我,特生氣。”我削了蘋果給關傲君吃,因為我覺得這才是看病人應該做的事,電視裡不都這麼演嗎?

    關傲君接過蘋果,小口小口吃,慢慢說:“他在南京。”

    “南京?”

    “他奶奶病危……”看我瞪著眼睛沒反應,關傲君又說,“陶導特批的假,他直接從上海回南京了。”

    我終於恢復了活動能力,“那……他奶奶現在怎麼樣了?”

    關傲君臉色蒼白,“今天早晨過世了。我進手術室之前接到他的電話。”

    我知道,羅超從小由奶奶帶大,感情不是一般的深,這麼大的打擊,他能承受的了嗎?

    關傲君看了看我,“奶奶臨終前問他,是不是一定會娶那個姑娘,他說,是。”

    原來,馬青說的是真的。都是真的。那個姑娘給他奶奶捐了骨髓,所以他要報恩。

    關傲君深呼吸一口,仍然用沒有波動的語氣問我:“柳田,你喜歡羅超嗎?”

    41.

    我喜歡羅超嗎?我認為我喜歡,可是馬青說不對,羅超也說不對。他倆都說我喜歡的是眼前這個我曾經很討厭現在很愧疚的傢伙。

    “算是……喜歡吧。”

    關傲君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彷佛根本沒聽見我剛才的回答,話鋒一轉就說起了隊裡的事。我跟他暢想奧運怎麼按照陶永鑫的願望拿下所有的金牌,關傲君把頭向後一仰,落寞地說:“恐怕,我是沒機會了吧。”

    “不可能!你這點兒傷算什麼呀,養養就好了!”

    關傲君扭頭望著我,“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知道什麼?”

    “一隊名單上沒我。”

    我低下頭,努力控制不讓自己哭出來。都怪我。真是都怪我!要不然,這麼個天才運動員怎麼可能被踢出一隊呢?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跟關傲君說什麼好,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特別笨,連安慰人都不會。

    關傲君卻一直像是在說別人的跟他無關的事,再次開口,語氣仍然非常淡然,他說:“柳田,你覺得,我該退役嗎?”不等我把驚訝得張得老大的嘴合上,他接著說:“我的傷恐怕是好不了了,現在又退出了一隊,是不是該退了?”

    我都能感覺到我的臉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一下子變白了,我確定那是被嚇的。情急之下我抓住關傲君的手腕大喊,“你開什麼玩笑啊?!你的傷肯定能好,也肯定能回一隊,奧運會肯定能打!”

    關傲君沒有把手抽回去,只淡然地問:“為什麼?”

    我咬著嘴唇找理由。說實在的,我實在是沒有可以說服他的理由。第一,我並不知道他的傷究竟有多大的可能恢復;第二,我也根本不知道陶永鑫那個傢伙心裡是怎麼想的。我憑什麼告訴關傲君他肯定行?我又不是體育總局局長,我又不是專業醫生。難道我告訴關傲君,憑我女人的直覺?他機靈得安個尾巴就是猴,這種屁話能騙得了他就怪了!

    我著急了,只好把陶永鑫搬出來說事兒。我說:“陶指導做的事兒就一定有他的理由,你要知道,他這個人就是外冷內熱,其實很關心你。”這時候我才發現我一直握著關傲君的手腕,趕緊紅著臉鬆開手,他白皙的皮膚被我掐出了紅印。“那天在醫院外面,他一點兒都不著急,說明他對你的傷有把握,你就放心吧。”

    關傲君抬起手腕看了看紅印,沒有理睬,“怎麼你跟他很熟?”

    我雙手亂擺,“我不熟!是青姐跟他熟!”

    “哦?”

    我擺出八卦記者的樣子,故作神秘地說:“雖然柳怡那女人很喜歡胡說八道,不過她說的陶永鑫跟馬青的事兒可是真的。居然被她懵對了,真是人才!”

    關傲君眼中亮光一閃,“可我聽說,陶導馬上要結婚了啊,難道新娘子是青姐?”

    我知道的不比關傲君多多少,但為了逗他說話岔開話題,我開始把孫明輝告訴我的故事添油加醋。我忽然發現我也很有寫小說的天賦,如果稍加培養,不會比柳怡差。

    我說:“他們倆狼狽為jian可不是一年兩年了,那要從十多年前說起……”

    關傲君冷著的臉因為我的這句話暖了起來,我和他開始十分八卦地討論起了國家隊總教頭和我頂頭上司之間的艷史。這是我第一次跟關傲君談這麼多話,我忽然發現,這個冰山一樣不會笑的傢伙,其實還只是個大孩子呢。

    我讚賞地看著關傲君,“真沒看出來,你還能說出這麼多話。你看過《灌籃高手》沒?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那個流川楓一樣的傢伙,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句話來。”

    關傲君丟開蘋果核,“我不太習慣跟不熟的人講太多話,尤其是女生。”

    “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很熟?”

    “差不多吧,不過再熟一點就該糊了……”

    我想,如果對面這個人是孫明輝或者馬青,哪怕是羅超,我都會抄起枕頭按住他的頭,可他是關傲君,我還是不太敢跟他開玩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暗自高興終於把關傲君逗開心了,他的臉色卻忽然一下暗了下來,扭臉望向窗外。我停下正在削蘋果的手,聽到了窗外不知道誰的汽車音響非常沒有公德地在醫院大院裡放音樂,那是一首叫《紅旗飄飄》的歌,我聽過,什麼申奧成功、世界盃出線、運動員春晚,都在唱。我記得陶永鑫還在一場什麼晚會上親自上陣唱過這首歌,而且唱得相當出彩,搞得當時在埋頭寫稿的我還以為哪家的歌星來了呢。

    我還記得那歌詞,“五星紅旗,你是我的驕傲,五星紅旗,我為你自豪,為你歡呼我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據說,每個聽到這首歌的人,配合現場的氣氛,都會心cháo澎湃熱淚盈眶。

    關傲君在聽到“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這一句的時候,忽然紅了眼圈。

    說實話,我覺得他當時的反應有點太誇張了。如果他得了世界冠軍的時候聽到這首歌,或者是上戰場跟別人火拼時候想起這首歌,哭了,那很正常。躺在醫院裡,受傷了,能不能上場比賽都不知道,哭什麼哭?有點矯情。

    關傲君看出了我的想法,食指在眼皮上一抹,“你覺得我矯情,是不是?”

    “沒沒……”

    他沒理我這茬兒,繼續說:“你不是運動員,你不會知道那種感覺。為國爭光這種話,在你們看來是大話空話沒用的話,可是在我們看來,就是真話實話必須去實現的話。只有站在冠軍領獎台上,聽到國歌的時候,才能體會什麼是民族自豪感。我覺得,可能跟戰場上的感覺差不多,反正要往前沖,就是為了國家,我要拼到死。”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關傲君有點激動,蒼白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紅色。他面向我,“是不是覺得我說這話像在喊口號?挺沒勁的?”

    我不說話。儘管實際上我就是這麼想的。

    “我說的是真話。每個國家隊的人,肯定都像我這麼想。以前沒進國家隊的時候沒這感覺,進了國家隊,出去打比賽,得了冠軍之後,才知道,前輩們說的那些話是真的。”關傲君有些自嘲地低下頭,“可惜我只得過團體冠軍,如果是單打冠軍,恐怕會體會更深刻。”

    我連忙知趣地鼓勵,“肯定有機會!”

    關傲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說:“你為國拼搏,之後失去這種機會,你就會覺得,整個人都空了。就像我現在一樣。”

    說著,一滴淚水又從他眼睛裡落下來,燙得我的心一哆嗦。

    42.

    醫院裡關傲君說的那些話不是沒有打動我的。雖然我不可能像他說的那樣去為國拼搏,可是去亞運會的時候眼睜睜看著S國人打敗了我們拿了那麼多冠軍,心裡真是極其不慡。我想,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點關傲君所說的那種“民族感”吧。

    不行,無論如何,我也要給關傲君把這個機會要回來。我弄丟的,我就要去要回來。

    我自然是不敢去找陶永鑫的,我用膝蓋想都能想出來他能對我說什麼話,他會說:“小柳田,教運動員我比你專業。國家隊的事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語氣會很客氣,但絕對不容更改。

    我能找的人只有馬青。

    我跟馬青繪聲繪色地講了我去看望關傲君時候他說的那些話,還有他的眼淚,馬青聽著聽著也動了感情,眼圈也紅了。我一看時機成熟,趕緊說:“姐,你去跟陶永鑫說說,把他叫回一隊行不行?傷養好了就完了唄。”

    馬青被說我得心疼關傲君心疼得不行,抄起電話就要撥,卻在最後放下了。本來心花怒放的我立馬被潑了冷水,“怎麼了?”

    馬青搖搖頭,“你不了解陶永鑫。他那個人,只要決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誰說都沒用。而且,我想他這麼做肯定有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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