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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林諍言耳邊啞聲道:「抱歉,我……太激動了。」
林諍言還是說不出話。
時長安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似的,低聲說:「你沒事就好。」
「……嗯。」林諍言從鼻腔里發出了一聲悶悶的應答。
他抬起手,輕輕推開時長安,又往床頭的方向靠直了些,打開系統面板,試圖轉移注意力,以便忘掉剛才那個親吻。
面板上,顯示著當前時間是12月27日早上六點多。
在失去了將近一整天的意識之後,他竟然還能準點「上線」,這或許也算是個意外之喜。
看來,在遊戲裡陣亡並不會造成他的永久消失,只不過……會失去意識很長一段時間。
還有……
「我怎麼會在這兒上線?」
他已經意識到這裡是時長安的公寓臥室,如果他從陣亡起就被迫「下線」的話,那他也該在那片天坑中醒來才對。
「是我把你找回來的。」時長安說著,視線依舊沒有離開林諍言分毫。
林諍言皺了眉:「我死……我陣亡之後,不是直接下線的?」
時長安抿著嘴,臉頰肌肉的抽動顯示他正在狠狠咬著槽牙。
半晌,他才開口:「不,我找到你的時候,你就和一具……屍體……沒什麼兩樣。」
他一點也不願意回想,他在看到那種狀態的林諍言時,心裡是什麼滋味。
遊戲模型的身體不會出現傷口,但被破壞的外骨骼裝甲和防護服卻明晃晃地展示著林諍言曾經受過什麼樣的折磨。
他將林諍言抱回宿舍,替換上新的衣服,卻無論如何都喚不醒眼前的人。
然後,他又眼睜睜地看著這人在晚上十點整的時候驟然消失。
那一刻,時長安覺得他胸腔中仿佛有一座火山驀然噴發,滔天的怒火差一點就再也壓抑不住。
他自認是一個足夠成熟的人,遊戲世界裡這些虛擬的東西,還很少有什麼能讓他憤怒的。就連曾經某些導致沉星兩兄弟離開兵團的事,就連昨傾私下裡做的小動作,在他看來都不過是小孩子的玩鬧而已,心情不好就打回去,心情好的話,甚至可以完全不追究。
但是,昨天,有人碰了他的逆鱗。
他差一點就沒忍住給《星痕紀元》的工作室發去通訊,讓他們從資料庫還原事件原委,親自去抓那幾個暴徒了!還是玉衡勸了他半天這裡只是遊戲,不能牽扯現實,他才總算忍住。
冷靜下來之後,他又開始後悔。
如果他當初沒有用那些手段給林諍言打上自己的標記,如果他從一開始就默默護著林諍言,那麼林諍言或許就不會被人這麼針對,也不會受到這樣的折磨。
他為什麼沒有在見面的第一個瞬間就意識到林諍言於他而言是一個寶藏呢?
他應該意識到才對的!
明明……從一開始,那個男孩就應該是不同的。
為了平息心裡的那頭野獸,他一整天一整夜都沒下線,一直守在遊戲宿舍空蕩蕩的床邊,回想著他與林諍言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
越想,他就越難以原諒自己。
他這樣的作為,還有什麼資格說……喜歡林諍言?
可是,放手不再喜歡林諍言,他卻做不到。
不可能做到的。
倒不如,從此以後好好護著他,絕不、絕不會再讓他受到這樣的傷害!
林諍言看著時長安眼神中的瘋狂和驚喜漸漸熄滅,化為一片苦澀,心頭一跳,打破寂靜問道:「你怎麼找到我的?那邊是冰原天坑吧?」
時長安道:「……不是你用傳送對戒向我求援的嗎?」
說完,他又咬了咬槽牙,艱難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林諍言看了一眼時長安,看到對方眼中的沉痛,莫名就有些心疼。
「林諍言。」時長安微微傾身,認真地看著林諍言的雙眼,低聲問:「讓我照顧你,好麼?」
回答他的,是一陣極長、極長的沉默。
時長安越等越心焦,而且,這沉默越長,他越覺得……林諍言不會給他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於是他決定採取主動。
扭頭看向林諍言,時長安堅定道:「就算你拒絕我,也不重要,因為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以後也會一直纏著你。每天早上六點上線,晚上十點下線,一日三餐靠營養液注射,我也做得到。不管你答不答應和我在一起,我單方面黏著你就好了。」
他說著說著,心裡越來越焦躁。一想到林諍言經受的事情,又有些怒其不爭,聲音不禁提高了半分:「反正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不會逃下線,就算被人虐殺,你都不會下線。那你也躲不開我!」
林諍言抬頭看向時長安,小心翼翼地問:「你在生氣?」
時長安抬手揉了把臉,語氣放緩了些:「都到了那種時候,你為什麼不下線躲開?」
林諍言看著時長安的眼睛,又像是看著他身後的窗戶,或者其實他在看著的是窗外隱約可見的一角天空。
他臉上的神色有些迷茫,沉默良久,才用極慢的語速,一字一字地說:「我不能告訴你。」
時長安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句不算回答的回答。他緊緊攥了拳頭,又問:「痛覺設置你一直不改,也不能告訴我原因?」
林諍言緩緩收回一片迷茫的目光,定定地看著時長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