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街上沒什麼人。雖說老講著要開春了要開春了,其實天還是冷著的。年也過完了,買賣生意都有了些許冷清。
岳方祇追上了白墨:「誒,你慢點兒走,地上有冰……」他看到白墨的眼睛,愣住了。
白墨的眼睛有些發紅。
岳方祇拉住他,小聲道:「又怎麼了啊?」
白墨搖了搖頭,努力沖他笑了一下。但是翹起的嘴唇在發抖,那個笑怎麼看怎麼令人難過。
岳方祇福至心靈,期期艾艾道:「你別聽老富瞎說,八字兒沒一撇呢。再說就算我真的娶媳婦兒了,也不是就要趕你走。早都說好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在這兒住著,到時候我也給你開工資……」
白墨很輕地搖了搖頭。他沖岳方祇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什麼,但是嘴裡只能發出含混的「啊」聲。
最後白墨顫抖著深吸一口氣,沉默地走到了前面去。
岳方祇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心裡頭突然覺得難受。
打那天起,他們之間仿佛一下子就遠了。生活其實一切照舊:白墨還是那麼能幹,忙裡忙外,認真仔細;岳方祇也有很多事要忙。可是岳方祇能感覺到,他們不再像以前那麼親密了。
以前岳方祇對他偶爾伸手摟一下,抱一下,揉揉頭髮,都是自然而然的事。現在即便是想,也沒有這個機會了——白墨不往他身邊兒湊了。
其實也不是真的不往他身邊兒湊了。有那麼兩三回,岳方祇半夜醒來,發現白墨蜷縮在離他很近的地方,人是正對著他的。但是等岳方祇第二天早上再醒來時,白墨要麼背對著他在床的那一端,要麼已經早早起來,去默默幹活兒了。
岳方祇仍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唯一的好處是,這麼一來,那毛病終於自己偃旗息鼓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岳方祇半點兒也沒覺得高興。
他還沒等好生把這個事兒琢磨明白,房東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
第20章
之前就有消息說要賣房子,現在果然就是來和岳方祇商量賣房子的事兒了。
房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從前也是做小生意的。這個饅頭店,原來是間包子鋪。老太太早年喪夫,一個人把女兒拉扯大。女兒很爭氣,一路念書,最後留在了國外,眼下生活穩定,就想把老娘也接過去享福。
已經這個年紀了,走了肯定就不會回來,留在國內的房產只有賣掉一條路。房主這次聯繫岳方祇,也是和他商量這件事。
岳方祇在這兒租了快三年了,房子什麼的都維護得挺好,樓上樓下,都是乾乾淨淨的模樣——他並不像某些租房的人,因為不是自己的房子,就把什麼都弄得亂七八糟。最要緊的是,房租從來沒有拖欠過。作為房東,老太太對他是滿意的。所以要賣房子,首先就想到了他。
於是就剩下了唯一的問題:錢。
如意胡同兒雖然不起眼,但是靠著吉祥街——這附近的鋪面都不便宜。就算把房齡啦,裝修啦之類的因素都考慮進去,這個上下兩層的老舊小門市,市價怎麼也不可能低於八十萬了。
岳方祇確實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來,唯一的路子就是貸款。不過就算貸款,也是要付首付的。
岳方祇於是開始四處跑來跑去地湊錢。
萬幸大家都肯照顧他。最後在銀行貸了五十萬,加上東拼西湊攢出來的首付,總算是把房子的事定下來了。
等到諸事妥當,青草也差不多冒頭了。岳方祇辦完所有的手續回家一算帳,發現不算房子,自己全部財產合計起來只剩三百多塊錢了。
幸好他的生意是自己的,每天店裡都能見到現錢。
他把一堆手續文件放在柜子里鎖好,覺得自己心裡最大的一塊石頭算是落地了。
現在生意不錯,每個月把各種成本都扣掉,落入他口袋的純利潤少則兩萬,多時能有三四萬了。生意雖然辛苦,但是賺錢也是真的。吉祥街上新開的乾糧鋪子也有,都沒他這裡紅火,往往干幾個月就關門了。
其實以前也賺不到這麼多。生意是從他們開始接做供果時變好的。供果把別的街區的主顧都帶過來了,現在他店裡的爐灶基本上一刻都不熄火,算得上顧客盈門了。岳方祇心裡明白,白墨的功勞最大。
早先就在盤算的事,他這次順便都一起辦了。房子有了,他申請把戶口從爹媽那裡分出來,也把白墨也一起上了戶口——挺好個人,總不能老是當個黑戶。等到新戶口下來,白墨就有身份證了。到時候他好給白墨去銀行開個戶頭,每個月往裡打工資。
尋找白墨家人的事一直都沒有眉目。據說李亮把近兩年與白墨年齡相仿的失蹤人口信息都查了一遍,也沒找到白墨的影子。
這個人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岳方祇扭頭看了白墨一眼,白墨正靜靜地在那兒給一隻憨頭憨腦的面獅子上色。他專注做事時,整個人看上去寧靜而溫柔,又帶著說不出的憂鬱。
獅子上好了色,白墨放下筆,仔細端詳片刻,然後輕輕吹了吹。
岳方祇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有點兒不敢看他了。
手機鬧鐘響了,岳方祇摘下圍裙出了門。
他去了一趟父母那裡,把舊戶口本兒送過去。岳大勇不在,岳方祇的老娘趙淑英沖他委委屈屈地絮叨,說哪有他這麼做兒子的,過年也不回來,過節也不回來,親戚的婚禮也不到場,左鄰右舍都問,旁敲側擊地打聽他是不是又進去了。見岳方祇神色不豫,才想起問他把戶口拿走這麼久是怎麼回事。岳方祇就直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