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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那位好母親從來沒有開過一次他倆的任何一次家長會,班裡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係。
唯一一次她躲在牆角,聽見段子軼的朋友問他:“你怎麼那麼討厭江橙穎啊?”他也只是冷冷地回答:“就是看他媽的不順眼了。”
不知道那聲“他媽的”到底是氣話,還是指實際意義上的她母親。
那段時間江父在外很少回家,和現在一樣;她也不願意住進段家的屋檐之下,小學時每一段獨自走過的路都伴有各色面孔的譏諷和嘲笑。
被段子軼和他那幫狐朋狗友見縫插針片刻不停歇的全方位辱罵,直到上了和段子軼相隔最遠的初中以後還經常會出現在夢裡。
她冷漠地看著他彎腰道歉,腦海里全是曾經的回憶。
遲來的道歉有用嗎?內心的陰影就像留在樹上的刀痕,經年累月也不曾磨滅。如果不是初中認識了陳舒羽,她還不知道要在陰霾里獨自前行多久。
即使現在想要改變,唯一的方法大概只有停下手裡的刀吧。
江橙穎看著段子軼鬢角不羈的碎發,不禁嘆息,惡劣就是惡劣,是怎樣也不會變的。
看著江橙穎不咸不淡、油鹽不進的模樣,段子軼有些急躁,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始終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面對江橙穎時,他說出的話都偏離了初衷。
明明想要道歉,可說出口的又全是惡言。明明想成為關係親近的家人,卻因為她決絕的疏離口不擇言。
避免尷尬的方法,就是顧左右而言他:“先不提過去的事,我……這次來是想說,子彥的十八歲的生日馬上到了,你畢竟是他的姐姐,不到場不太好。”
段子彥,她母親嫁給那個男人後生下的兒子。她同母異父的弟弟,段子軼同父異母的弟弟。
“說起子彥,你居然告訴榮榮你叫段子彥?用弟弟的名字撩妹是不是不太厚道啊?還是說段家長子的形象可不能輕易抹黑呀。還有,你什麼時候和他的關係這麼要好了?想讓我去到底是誰的心思呢?子彥的,你的,你父親,還是那個女人的?”
段子軼眉頭緊鎖,雙拳在身邊緊握著似乎想要抑制自己的怒氣,江橙穎的冷笑不知道刺痛了他心底的哪一處痛點,猛地提高了聲音:“江橙穎,你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我以為我們是一樣的,我以為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少他媽在那裡扯著嗓門當兇狠了。”原本置身事外的江橙穎被段子軼一句話點燃,她聲音不高不低,卻鏗鏘有力,“誰跟你一樣?你討厭那個女人但照樣你可以和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當一個好哥哥。因為你姓段。那本來就不是我的家,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哪怕是那個女人也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那是你媽!”段子軼脫口而出,卻見江橙穎燃燒的怒氣驟然熄滅,眼睛裡蒙了一層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回走去。
她打開大門,扭頭看著段子軼,輕描淡寫地留下一句話,然後“砰”地一聲把段子軼關在門外,看上去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
“是她先不要我的。”她說。
第二十二章 早點休息,明天見。
記憶有時候就像在釀酒,放得愈久就愈發濃郁。想要忘卻的,偏偏在角落裡紮根,猛然間想起時,酒氣便流淌在血液里,給每一條神經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跡。
燈光是昏黃的,牆壁是蒼白的,餐桌是支離的,人影是破碎的。
男人和女人的爭吵是連天不休的,奶奶的懷抱是溫暖的,女人拿著離婚協議離開的背影是恍惚的,男人皺眉時摸她頭頂的手掌是冰冷的。
人們把這叫做“回憶”,而江橙穎把它叫做“從此以後再與我無關的人和事”。
“你家的事我了解的也不多,可你自己也別太鑽牛角尖。如果你不想見他們那就不見,如果不想去那就不去。你現在有你自己的生活,何必為了別人不開心,最重要的是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你說你,讓你和我一起住你又不來,你這模樣又讓我操心…”
老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的人想著“湊活著過下去吧”,咬牙把一本經念了一輩子;有的人看似灑脫的拋下念不下去的經,卻不知道給其他人留下了多麼深遠的創傷。
名為“家庭”的這本書塑造著一個人的軀幹和靈魂,給予了不同的人以不同的看待世界的目光、心態、心理承受能力,和不同的情緒感知力。所以,即使是非常容易引起共鳴的經歷,人與人之間到底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和陳舒羽就是如此。
好在陳舒羽從來不會敷衍地安慰和假裝理解,只會默默聽她發泄完情緒,再乾脆利落地提出解決問題的意見。當然,她的意見也未必全都有用。
“舒羽寶貝……”
“幹嘛?”
“你饒了我吧,你以為桐老闆為什麼那麼大方地給了我一套工作室啊?上學的時候他就嫌我在你身邊轉悠的礙眼,讓我和你住,你是想氣死他還是想讓他用眼神殺了我啊?”
雖說東亞醋王桐老闆時常會影響閨蜜談話的時長,但不可否認的是,繼段子軼給江橙穎幼小心靈留下陰影后,韓桐是第一個她覺得還算值得信賴的男人,不然她也不會費心幫他和舒羽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