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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麼?!”他咬著牙根,恨不得將呂莊暴揍一頓。我的心情,你怎麼會懂呢?
對段子軼來說,江橙穎是獨一無二的,從小學第一天他坐在她斜後方那天起,一直都是。
他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女生,性格上鬼靈精怪又甜美可愛,可時常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現在想來大抵是因為不和睦的家庭帶來的早熟感。
班上那些調皮的男生有事沒事就喜歡偷瞄她,遠遠看著她卻又不敢和她搭話。起初他也是如此,直到大家漸漸融入集體生活,變得熟絡,他都沒和她說過幾句話。
小孩子都喜歡有很多玩伴,可她對自己有多少朋友好像也不在意,每天課間就抱著素描本在上面塗塗畫畫,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不顯眼也不出眾,他卻能趴在桌上看好久。
只可惜早逝的母親和忙碌的父親在段子軼的生活里缺席太久,狐朋狗友尚且年少無知,沒有人教過他這種美好的情緒到底是什麼,沒人教會他應該怎樣做才能成為朋友——不是那種男生間不打不相識,是平等真誠的友情建立。
還沒等他在學校里學會這些,一個陌生的女人就闖進了他的家庭,堂而皇之地成為了女主人,他一開始連“阿姨”都叫不出口的後媽。還不知道“喜歡”為何物,就已經領悟到了“憎恨”是怎麼滋味。
心裡總是憋著一口悶氣,好像有人搶了原本屬於他母親的東西,霸占了他的家,他的父親,甚至把他喜歡的書房都重新裝修成了另一番模樣。他從來沒見過父親對誰那麼縱容,給她錢,給她愛,給她想要的一切,包括孩子。
後媽不像童話故事裡那樣惡毒,可那刻意的溫柔和做作讓他更加不舒服。如果她打他罵他,他還能向父親告狀,可她偏偏對他好到無法挑剔,裝模作樣地令他作嘔。
他不知道好母親應該是什麼樣,至少不是後媽這樣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表面關懷。
是了,都沒有血緣,人家憑什麼對你好呢?
就在胸中這口濁氣無處發泄的時候,段子軼意外發現了江橙穎和他這位後媽的關係。
那天放學,他正準備回家,在自家車附近看見了背著書包的江橙穎和他那位穿著優雅的後媽。那個年代像段父這樣的有錢人還不願意把“錢”字寫在臉上,接他放學回家的車從來不會招搖地停在校門口,需要走進臨近小區的車少人少的輔路才能見到。
江橙穎就那樣昂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女人。
只見後媽蹲下身,帶著他不熟悉的表情問江橙穎:“你和你爸爸生活得還好嗎?如果不想和爸爸在一起住,媽媽這裡你隨時可以來,段叔叔也同意了。”
江橙穎的聲音很小,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麼,就見她甩著馬尾辮離開,一步一跺地地往他的方向走來。
猝不及防地迎面對上,段子軼沒能掩飾住眼裡的詫異,原來江橙穎是他後媽的孩子!可她卻沒有任何驚異,眼睛都不眨地從他身側走過,任憑母親在身後喊她的名字,頭也不回。
難道她早就知道了?!
怪不得她能和其他男生談笑風生,卻總是在看到他的瞬間避開視線!
段子軼張著嘴吃驚地看著她的背影,接著就見後媽跑來,勉強地笑著:“小穎和你是同學嗎?我想她可能是生氣我和她爸爸離婚才一直怪我的。在學校你多幫我照顧照顧她好嗎?”
段子軼滿口答應,第二天就將自己的信誓旦旦拋在腦後,在體育課前將她堵在教室里,說了很多過分的話。
“喂,小肥豬,叫聲哥哥聽聽?”
“瞪什麼瞪?我告訴你,別以為你媽現在是我媽,你就這麼囂張。”
“你想都別想住到我家!家裡有個你媽就夠讓人煩的了。”
……
當時江橙穎說什麼了來著?
她好像什麼都沒說,聽完自己劈頭蓋臉的發泄完,繞過他往外走去,嘴裡嘟囔著:“自我意識過剩,有病吧。”
他真的有病,還病得不輕。
後來為了這傷人的惡語無數次後悔,無數次想回到過去,想挽回想彌補,可現實是她躲自己遠遠的,無濟於補。
明明那時是期待和她有個良好關係的,可以一想到他們是這樣的關係就忍不住憤怒。再後來上了中學,懵懂的心思開始遍地發芽,早戀的同學成群結隊,他突然意識到,他對江橙穎的感情似乎不是遷怒那麼簡單。
那年初三,是第一次,後媽說服了江橙穎來家裡吃年夜飯。他前一天自告奮勇地把客臥給她收拾出來,寫了封蹩腳的道歉信放在枕頭下,勒令八歲的段子彥不准進出客臥。
大年三十那天,她頂著寒風出現,通紅的臉頰在水晶燈下格外動人,段子彥纏著她問東問西她也不煩,就只是對她母親依舊沒有好臉色。
後媽尷尬陪笑,父親也很有風度地表示理解,並且大度地問江橙穎,今晚要不要住在這裡。
他的心瞬間提了起來,忐忑不安地等著她回答,心想她只要一答應,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帶她去那個自己精心布置過的房間,待她看過信,兩人重歸於好。
只是沒想到,她淡淡搖頭,想都沒想就拒絕:“我爸七點半來接我,回去要和奶奶一起看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