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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理她了。」楚眠慢條斯理地把自己那份蔬菜沙拉拌好,送進嘴裡一顆飽滿的小番茄,「她就是總小題大做,跟學校渲染我的病有多影響生活,現在所有老師都對我特殊照顧了。」
楚眠咽下甘甜的茄汁,語氣不咸不淡地繼續說:「你知道麼,學校食堂還有我一個人的窗口,她是想怎樣,讓我每天中午吃飯時享受別人的注目禮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談及母親時,少年俊秀的臉上不自覺地籠罩一層無可奈何的淡漠。身為姑姑的楚珩把他流露在外的情緒看在眼裡,試圖給予最大程度的安慰:「畢竟她不在你身邊,寵愛你的方式難免不妥,等有空了去跟她溝通一下,或者我幫你傳達……」
「不用,我說了,別理她。」楚眠直視著年輕女人的眼睛,「她只想當個大小姐,但身上那點為人父母的責任又總讓她有歉疚感,所以才沒完沒了地用這種所謂『對兒子的關心』滿足她自己,然後讓我難堪,你明白了嗎?」
少年話音一落,楚珩就從他冷冰冰的眼神里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壓迫力。她有一瞬間恍惚,等定下神來再看楚眠,他已經抿著嘴低頭,專心地把盤子裡的牛肉切成小塊,斯文利落地吃下去。
楚珩心裡悄悄為這個男孩身上超出年齡的冷靜而嘆氣,她也完全認同楚眠的說法,所以乾脆地轉移了這個會令他不愉快的話題,聊天氣氛恢復平日的輕鬆:「哎,《哈利·波特》片場今年對外開放了,等你國慶放假了我們去玩吧?我看Ins上很多人曬圖了,好有意思。」
楚眠興趣不大,但還是答應了她這個行程。楚珩吃完飯就興致勃勃地回房間做路線規劃,跟楚眠這個十五歲的侄子相比,她的玩心顯然更重一些。
從初三開始,楚眠就以「待在父母身邊感覺壓力太大」為理由搬進了姑姑家住,楚珩是工作時間比較自由的網絡漫畫家,閒暇時會幫楚眠研究飲食的營養均衡。加上她年紀尚且二十五,跟楚眠之間不會代溝太深,兩人關係更像是能一起玩樂互相照顧的朋友。
「你喝湯的那個碗……」楚眠吃到一半皺起眉頭,欲言又止地看著楚珩。
楚珩低頭查看碗底,發現白瓷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楚眠用馬克筆寫了五個字:咩咩的湯碗。
「哎呀,長得都太像了……偶爾會拿錯。」
「你拿之前看一眼不就好了?你這種粗心可不是一次兩次了。」
「行行行,我明天就去給自己買套新的,家裡這些都給你。」楚珩揶揄道,「讓你隨便寫,好吧?」
受母親教育的影響,楚眠從小就喜歡把自己和別人的東西加以區分,而且他本身輕微潔癖,入口的餐具和杯子一定會想辦法弄上名字防止他人誤用。在家時,他也很少會跟姑姑共同使用一樣物品,於是楚珩經常會看見寫著「咩咩的遙控器」「咩咩的靠墊」「咩咩的榨汁機」之類的便簽紙出現在屋子各個地方,仿佛是少年無聲的警示。
夜幕降臨,楚眠坐在陽台的軟椅上歇息,放眼望去是容港商業區的璀璨燈火和波光粼粼的瀾江,晚風越過水麵,溫柔地吹拂臉頰。他懷裡抱著一條通體雪白的蟒蛇,在多基因變異球蟒里,它全白的外表被特殊命名為「白色婚紗」,而楚眠給它取的名字則是「Fiona」。
Fiona稱得上是楚眠最親密的家人,品相極優,性情溫順,經常慫得縮成一團,從兩年前開始被楚眠悉心照顧,現在身體已經快要成長到少年手臂一般粗了。
楚眠撫摸著它光滑的鱗片,讓它盤踞在自己小臂上,起身去客廳拿書包。
楚珩趴在電腦前看外網上對《哈利·波特》攝影場地的報導,她正糾結著要不要穿一套格林芬多院服上飛機,一轉頭,就看見楚眠就抱著那條蛇氣定神閒地進了房間。她瞬間滿臉驚恐得宛如見到伏地魔,尖叫著扛起鍵盤抵抗對方的阿瓦達索命。
「吃糖嗎?」楚眠甩了甩手裡一串阿爾卑斯棒棒糖,當楚珩驚魂未定地點頭時,他又抱著Fiona故意上前一步,嚇得楚珩直接竄到了床上揮舞枕頭。
楚眠嘴角似有若無地上揚,露出一副平靜無辜的神情,把糖果輕輕扔過去。
「你不是早就戒糖了?」楚珩縮在角落裡問他。
「別人給的,你替我吃了吧。」
「同學?」楚珩眼裡有了光亮,「這麼快就交到朋友啦?」
「不是朋友。」楚眠否認,腦海中自動浮現出於燃模糊的臉,「怎麼說呢,應該是個莫名其妙對別人熱情的人。」
「那很好啊,你要多跟這種活潑的小孩接觸,這樣你也會跟著變開朗。」楚珩凝視著楚眠,語重心長道,「不要因為維持友情太麻煩就拒絕交朋友,真正的朋友是不會嫌你麻煩的,咩咩。」
楚眠低頭躲避她射來的視線,原本平緩的情緒忽然在頃刻間急躁起來,指尖有點侷促地摩挲著Fiona的皮膚紋路,像是在藉助安撫它的動作來讓自己沉靜一樣。
「廢話真多。」楚眠淡淡地丟下一句話,抱著蛇離開楚珩的視野。
楚珩撕開一枚葡萄棒棒糖含在嘴裡,免不了對侄子的情況感到憂慮。在她印象里,小時候的楚眠也是個愛鬧騰的男孩,偶爾對大人惡作劇得逞了就停不下來地笑,現在慢慢長大卻變得越來越安靜內斂,甚至待人冷淡。
其實主要原因就出在他身上的「發作性睡病」,不僅睡眠無法克制,還伴隨著猝倒症狀。這種猝倒多發生在大笑或者極度悲傷、憤怒的時刻,所以楚眠不得不時刻保持穩定的情緒,否則一旦有點激動,就有可能全身無力倒在地上。平時如果要想大笑出來,就得提前扶住支撐物,免得猝倒時傷到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