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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眠告訴他:「組隊的遊戲我打不了,玩到半截睡著會拖後腿的。」
於燃不介意這點,「沒事,我Carry全場,保護你。」
又是「保護」,楚眠反覆品味著這個詞。
他從於燃這裡聽過很多次「保護」了,凡是涉及到集體行動,於燃都自覺與他形影不離,還會主動問他「困了嗎」「現在睡一會兒吧,我看著你呢」,儘管依然神經大條,但在很多細枝末節上都體現著無微不至的耐心。
倘若換作是別人對自己關懷備至,楚眠定會產生強烈的心理負擔,而於燃卻在整天的談笑風生里逐漸變成了一個例外。究其原因,楚眠認為是於燃這個人看起來危險係數太低的緣故,才讓自己放下了戒備。
可細想一下,到底於燃是真沒有壞心眼,還靠外表偽裝單純模樣,楚眠心裡其實沒有確切結論。
「於燃。」楚眠最終忍不住停下腳步叫他。
「嗯?」
楚眠注視著川流不息的馬路,問:「你討厭過別人嗎?」
於燃仰頭回憶,「討厭過吧……但我也不記得都是誰了。」
楚眠又問他:「那你討厭過我嗎?」
於燃明顯沒反應過來,幾秒後才遲疑地看著楚眠,搖搖頭。
「一次都沒有?或者覺得我總給你添麻煩,上體育課也很累贅,浪費你的時間……之類的,平常肯定多少有點這種感覺吧?」楚眠稍稍加快了語速,「沒關係,你說實話,我就隨便問問。」
但話到最後,連楚眠自己都心虛「隨便問問」這幾個字的語氣。
他只是迫切地想從於燃這裡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最好是誠實地告訴他「對,我確實覺得你有點麻煩」,或者「也不至於太討厭」這種坦蕩又體面的真心話,好讓自己放心大膽地捨棄掉和別人交朋友的念頭,別再為了心裡那份虛無縹緲的安全感而搖擺不定。
於燃手從口袋裡抽出,踱步到楚眠面前,仰頭說:「以前沒討厭過,但現在討厭了。」
楚眠愣住,隨後沉默地抿唇。正猶豫著,他的衣領忽然被於燃攥住用力一扯,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傾,險些撞上對方的臉。
「你他媽給我添麻煩又怎麼樣,你是我朋友我還能怪你嗎?」於燃雙眼牢牢盯著他,「怎麼著,你又覺得『欠我』了是不是?事不過三,上次我不計較了,這次我也原諒你,但要是以後你他媽再跟我在乎這個,我告訴你,楚眠——」
對方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楚眠全神貫注聽他接下來的話。
「我就只能跟你拜把子了!」於燃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鬆開他領口。
「……」
於燃對於男生之間關係的認知非常簡單,朋友之間互相添麻煩是正常的,不能輕易道歉或道謝,越客氣越失情分;兄弟之間更該不拘小節,互相依靠。
他最討厭的就是熟人跟自己生分,客套得像成年人似的。
楚眠低頭,把衣服上的褶皺撫平。
「還有,」於燃踢了踢楚眠的鞋尖,聲音放緩,「遇到不開心的事都儘管跟我說,就算跟我哭,我也不會笑話你的。」
當這話鄭重其事地落下,楚眠的喉嚨倏地收緊了。他別過臉,避開於燃的視線,輕輕說了句「行」。
「朋友」這種關係到底該如何界定,楚眠至今沒找到標準,他只知道人類的感情無法控制,總是會趕在理智察覺前湧出去,或匯聚成流,或泛濫成災,或形成依賴。
而楚眠最討厭的就是「依賴別人」。
很討厭。很討厭。很討厭。是會寫在「咩咩討厭的一切年度總結」Top1程度的討厭。
他半晌都沒說話,甚至忘記現在該回家,直到聽見於燃在旁邊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語,他才回過神來——
「呵,真不愧是我啊,寥寥幾句就能讓楚眠受寵若驚,簡直是把嘴炮技能升到滿級了。」
楚眠精準地注意到他話語裡的那個「受寵若驚」,於是不假思索地抬手推開於燃,告訴他:「你別自作多情。」
於燃瞪著眼睛:「幹嘛?你剛才心裡不就是被我掀起驚濤駭浪了?我看你都準備好臣服於我了吧?」
楚眠最聽不慣他這種氣人的話,便伸手掐他柔軟的臉頰,狠狠一擰,「於燃你要點臉。」
「你放手,放不放?」於燃被楚眠扯得直咧嘴,這時他目光下垂,盯住了對方的腿間,「你不放是吧。」
楚眠察覺到他似乎又要玩那種下三濫的招數,於是迅速放開手,抓住書包擋在自己身體前。這防衛動作讓於燃忍不住大笑,引得楚眠又惱火地甩開書包撞他。
於燃趁現在綠燈,拔腿就跑,飛快地回到斑馬線對面的公交車站。
楚眠鬆了一口氣,他望過去,見於燃正站在暖黃的路燈下,嬉笑著沖自己揮手告別。
晚風柔和,一如既往。
月考結束後,全國迎來國慶假期。
於燃從放假開始就沒打開過書包,連續玩了幾天遊戲。等假期進入尾聲,他才跟於燼倆人一起哀嚎著狂補作業,熬了個通宵,轉天早上繼續趕工。
「這語文怎麼這麼多啊,我要死了,抄都抄不完。」於燃寫到氣喘吁吁,丟開筆趴在桌上,「累死了,媽呢?我想讓她過來幫我抄。」
於燼一邊抹淚一邊說:「她跟男朋友爬山去了,明天才回來,那時候我們都開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