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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指了指自己,又雙手合十,再指了指他。程清遠笑答:“我,和,你。”
嚴佳興奮地點頭,程清遠佯裝不屑:“佳佳,這太低級了。”
嚴佳立馬不滿地瞪他,憤怒地指指他,再曲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彎了一下,而後又比了個“四”。程清遠挑挑眉,明白過來後無奈地看她:“你是想說,我二十四歲了?你在說我老?”
嚴佳嘚瑟地微抬下巴,表示贊同。
程清遠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把煙扔了,握住筆在草稿紙上給她算題,並說道:“佳佳,別笑我老,總有一天,你也會二十四歲,你也會老。”
嚴佳搬了小椅子湊在他旁邊,盯著他算題,並偷偷看他垂下來的睫毛。她知道程清遠還有微弱的聽覺,只要離他近一點說話,他也能聽得見。於是她湊到他耳邊,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說:“程清遠,你很好看。”
正在草稿紙上畫函數圖的筆果然頓住,握著筆的人抬頭,眼含著驚異和……一些些羞意,對她說:“佳佳,不許叫我的名字,你得喊我小舅舅。”
嚴佳雙手撐著膝蓋,刁蠻地衝著他耳朵高聲喊:“那我偏不!”
她覺得這個小舅舅的性格和她的後媽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仿佛不是一家門裡出來似的。她後媽潑辣爽利,大大咧咧,真要拿個經典人物來形容,她能想到的就是王熙鳳。而她小舅舅,總一副溫柔謙和的樣子,三句不過還容易紅耳根。當她發現了這個特點,就愛上了有意無意地去逗弄他,一點也不拿自己當晚輩。
你瞧,她都過分到這個地步了,他也不對她發火,反而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對著草稿給她講起了題目。
他語速很慢,講得很詳細,每到重要的步驟都會停下來等一等。結果算出來後,他抬頭問她:“懂了嗎?”
嚴佳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懂沒懂,反正點了頭。程清遠看出她那點小聰明,把筆朝向她:“懂了你就寫一遍過程。”
嚴佳:“……”
程清遠眼裡略含戲謔,僵持著手不動,等她捉筆。嚴佳只好把筆拿過去,稍稍思忖後,在草稿紙上寫:“程清遠,你有女朋友嗎?”
程清遠拿她沒辦法地嘆氣,接過筆在他的名字上劃了一條橫線,改成“小舅舅”。
再抬頭,嚴佳拿期待的眼神看著他,程清遠只好回答:“沒有。”
嚴佳又在紙上寫:“我不信,你這麼好看,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
程清遠盯著那行字,順著她的語氣自嘲:“是啊,我這麼好看,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可能……因為我是聾子吧。”
嚴佳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再下筆寫些什麼,緊跟而來的是心臟一抽一抽的疼痛。她放下筆,又湊到他耳邊,用他聽得見的音量問:“那你以後會找女朋友嗎?”
程清遠低頭不看她,思考了很久才出聲:“可能吧,如果那個女孩不嫌棄我聽不見的話。”
嚴佳在當下有一種湧上心頭的衝動,那就是告訴他“我不嫌棄”,但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這之後他花了二十分鐘給她講題目,二十分鐘裡她腦海里想這四個字想了兩百遍,也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4.
程清遠又在抽菸了,身後是青白色的月光,身前一片早春的濃霧,他伶仃而立,手裡的煙燃了一半。
嚴佳才下晚自習,沾了滿頭的霧水,劉海貼在額頭上,走到他跟前,用手語問:“程清遠,聽說你白天去相親了?”
程清遠見她來,馬上就把手裡的煙浪費地丟了,有些無可奈何地笑:“是啊,你都說了,我很老了,也該是時候了。”
嚴佳打手語:“那女人漂亮嗎?會嫌棄你聽不見嗎?”
程清遠語氣平和地回答:“還可以,好像……不嫌棄。”
聞言,嚴佳莫名失落,垂下腦袋不肯看他。而後氣鼓鼓的,邁大步子從他身邊繞了過去。她聽到程清遠在後面疑惑地喊她,喊了好幾聲,可她就是沒回頭。
在那個夜晚,她突然心煩意亂,怎麼也睡不著,怎麼也不希望一睜開眼就到了第二天。萬一第二天,他又得去見第二個女人呢?也許第二個女人比第一個女人更漂亮,更不嫌棄他聽不見,也許他們會一見鍾情,再之後熱戀、結婚……她猛地把被子和上層的毛毯拉起來蒙住頭,在被窩裡蹬腳。
“我能喜歡我舅舅嗎?我能嗎我能嗎?”在快睡著時,她在心裡聲嘶力竭地問自己。
“反正又不是我親舅舅,我應該能喜歡他吧。”窗邊擦過一抹晨光,在初初入夢間,她好像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在這樣堅定地告訴自己。
果然第二天,程清遠又要去相親。嚴佳搞不明白她那個後媽怎麼就這麼猴急,非得像嫁姑娘似的要把弟弟送出去。
中午她剛午睡醒,滿腦子的起床氣,正準備去盥洗室刷牙時看到堵在鏡子前剃鬍子的他,更是氣急敗壞,走上前毫不客氣地從他胳膊下鑽過去,把他擠開,冷聲道:“我要刷牙!”
程清遠沒聽清她說的話,更是不明白為什麼她一臉慍怒,所以右手握著刮鬍刀,一臉無助地呆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