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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慢慢的,燈光和她,都不等他了。
時今一覺得悵然若失,在無數個難眠的夜晚熱望能有一次和她並肩聊天的機會。他曉得陸況晚自習下課到家都過了十一點半,早上六點就得出門,所以第二天一早,他五點半就爬了起來,洗漱完畢背著書包在樓道邊等。
廊檐在往下潑雨,稀里嘩啦的聲音充盈著整棟破樓,他捉著傘柄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傘尖。敲一下,她沒來;敲兩下,她沒來……敲了十四下,她才來。
陸況上高中後身形開始抽條兒,五官也變得更清秀,半睜著眼睛來到他面前時,時今一差點兒沒出息地忘記要說什麼。
好像尋常問候,她問:“嗯?十進一,你怎麼還沒上學?”
他想說“在等你”,放棄了;又想問“我能和你說說話嗎”,還是放棄了。
最終時今一看著她,猶豫又徘徊,只說了一句:“雨太大了,我先等等。”
陸況下台階,扭頭沖他笑著揮手:“哦!那拜拜!”
時今一跺了兩下傘尖,深吸口氣叫住她:“況況,你要不要,也等等?現在雨太大了。”
陸況一愣,在下面抬頭看他:“嗯?哦!不啦!我還有十五分鐘就要早讀了,會遲到的。”
沒等他答,她就狂奔著下樓,留他在樓上失落地看著她的背影慢慢消失。沒來得及說的那句“況況,明天見”,被凌亂的雨聲吞沒。
陸況也想和時今一好好說上一次話,可自從上了一中,她每天的思緒都被地獄式的學習模式攪得心煩氣躁。偏偏她明明和別人一樣努力,還就是學得不咋好。班主任又嚴格又勢利,同學也沒初中那個班的可愛,她好想把這些一股腦都跟十進一說,可就是沒啥時間。
她以為這就是成長該面對的“漸漸走散”,於是學著慢慢去接受。直到有一天,她同桌在關於化學物質的量的題集中抽空抬頭問她:“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陸況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在掃到紙上那句“今有一混合物的水溶液”時,轉頭看著她回答:“有。”
答完她才來得及細細想,想每在晚春路過巷子的高牆旁,他幫自己掃去落在肩膀上的柳絮;想在夏日蟬鳴里,他耐心給自己在紙上畫出來的電路圖;想他背對著深秋的大雨,讓自己留下的眼神……
陸況想,她喜歡時今一,一定是時間定下的事。
夜晚,下自習後,疲累了一天的陸況回到家,在樓道里遇見等了她很久的時今一。
陸況問:“在等什麼?現在沒下雨啦。”
時今一答:“在等你,想和你說說話。”
陸況又問:“說什麼?”
時今一用盡一年的勇氣回答:“想說我喜歡你。”
陸況怔住,眼裡全是驚喜的眼波,花了十幾秒的時間整理表情,再抬頭時也是笑著的:“那我們想一塊兒去啦!”
時今一忽然不知道該接著說什麼,他發呆,盯著她背後牆上的小廣告。
陸況等得不耐煩,問:“你沒啥要說的了嗎?”
時今一木然地對著牆上念:“疏通下水道,撥打XXXXXXX;開鎖就找7個2;□□,XXXXX……”
陸況:“……什麼跟什麼呀?”
“呀”字從她嘴裡擠出一半,剩一半被他吞了。放晴後的夜空,不只有月光漫進樓道,還有星光灑進來。他的校服是藍白相間的,她的校服是純白色的。他的頭髮剪得更短更利落,她的頭髮逐漸長過肩。好像有很多事情都變了,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對她,她對他,沒變過。這就夠了。
時今一和陸況的“異地戀”穩步升溫著。他空閒的時間比她多,就常去一中看她。她偶爾也會忙裡偷閒,在周末坐半個小時的公交去六中找他。年輕人對所謂真愛都異常認真,只要能多一分時光在一起,就不辭辛勞,不知疲倦。
他常在傍晚拎著一大包零食,踏著下課鈴聲進校門,與出校門的學生逆流向里,在高一的教學樓下找到乖巧等候的她。陪她去食堂吃飯,聽她聒噪完一天的喜與憂,再在教學樓里此起彼伏的聽力訓練開始的提示音中離開。
她會在周六上午把老師布置的所有作業趕完,坐上正午一點準時的那趟公交車,一路從《園遊會》聽到《手寫的從前》。在六中站牌出現在視線里的那一刻起就飛奔到車門前,再在車門開後飛撲到他懷裡。
年歲就這麼晃啊晃,晃到了冬。除夕夜,時今一和陸況站在圍廊邊放冷煙花。五層樓,往下望,往上望,儘是在黑幕中綻放的火光。有踩著凳子才能夠得著牆頂的小孩兒,一邊放一邊“咯咯”地笑;有鬱郁迷茫的青年人,左手拿著煙花右手抽著煙;還有雙雙頭髮花白的老夫婦,眼神中對跳動的星火充滿了新奇。
高中一直渾渾噩噩的時今一忽然對她說:“新的一年,我一定好好學習。”
陸況很感動,笑著說:“那好,我也要比以前更努力。”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我們一定要永遠在一起。”
她也抬手學他的動作:“嗯,我們一定會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