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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易好像剛洗完頭,水珠順著留長的髮際往下滴。他嘴裡卡著還沒來得及點著的煙,對葉欣媛的到來有些意外:“小結巴?你咋了?”
葉欣媛盯他看了幾秒,然後一貓腰,從他胳膊下鑽了進去,徑直走進他的屋子。
“嘿?沒大沒小了你?”他嘮嘮叨叨地跟上,把煙拿下來夾到耳朵上。
葉欣媛毫不客氣地坐到沙發上,抬頭看他:“老痞子,你帶我打架吧!”
韓易踉蹌,皺眉:“什麼玩意兒?”
葉欣媛雙眼黑亮:“要不然,我以後跟著你混也可以,你帶我賺錢。”
坐到她對面,韓易的眼神突然變得正經嚴肅:“別瞎說,你要是跟爸媽吵架了,可以來找我聊天,但不要有這樣的念頭。你還是得好好讀書,考大學,找個正經工作。”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他不是都說了,讀不讀書都不重要嗎?
韓易看著她回道:“因為你跟我不一樣。”
他說這話的時候,對她用了從未用過的神情。他以往在她面前都沒皮沒臉,總一副天塌下來哥也能當被蓋的模樣。可當下,他的眼神像靜水流深,葉欣媛看得出神。
她忽而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在他疑惑的抬眼中,把他耳朵上的煙拿下來,輕柔地送進他嘴裡。等他迷茫地含住,她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機,為他點菸。
“如果我說,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呢?”葉欣媛方才大腦空白著把這話說完,就看見,韓易的兩隻耳朵都紅了。
她垂眼,抬手蓋住他兩邊的耳朵,在耳軟骨上搓了搓,繼續追問:“你會怎麼回答我?”
韓易想說,“你個小屁孩兒別瞎說”,但他說不出口。他被動地靠到沙發背上,耳朵在她的手心裡發燙,好像就快融化。
雙臂從他的胳膊下穿過,葉欣媛坐上他的腿,把下巴擱在他肩頭,朝他頸邊吹氣,輕聲細語,曖昧異常:“你會怎麼回答我?”
韓易長嘆口氣,抬手把煙取下來,隨性地搭在沙發把手上,另一隻手懸在她後腦勺上,過了很久才放上去。
“小結巴,你不應該對我有這樣的感情。”
葉欣媛坐起來,和他面對面:“什麼意思?我又沒說我對你什麼感情,你怎麼就知道了?”
韓易這下失語了,在她的注視里愈感心虛。
“嗯?”她逼問。
“嗯?”他裝傻。
葉欣媛有些失落,靠回他頸邊,說:“我已經會唱了,那首歌。”
韓易失笑:“啊,是嗎?”
後來他再沒說別的話,她也忽然失去了繼續說下去的勇氣。隔著窗玻璃看他院裡的樹,花苞已經張開了,她卻不曉得自己還要等多久。
6.
今年再看這樹,已經老了,垂著腰杆在院牆邊沉沉地呼吸,樹葉輕搖,好像在對站在面前的小結巴和老痞子打招呼:“你們回來啦?”
韓易比之前清瘦了許多,他笑問:“怎麼就做了警察?”
葉欣媛自嘲:“那還不是受您影響。”
當年在意識到自己一發不可收拾的春心後,葉欣媛就下定決心要打持久戰。她覺得韓易沒那麼難攻克,大不了自己再擠擠胸,學學化妝,為他變成他喜歡的樣子唄。女為悅己者容,書上不都這麼說嗎?
可韓易沒給她留太多時日。
那天時間剛擦過五月的第三個十天,葉欣媛把理綜卷子帶到他家做。他去廚房給她切了幾片西瓜端過來,她置西瓜於不顧,而是站起來直接坐到他腿上。
韓易隱忍地輕推她,並說道:“你不可以這樣。”
“為啥?因為我沒胸?”她的回答直白又嘲諷,令他一瞬間紅了耳朵。
韓易泄氣地鬆了手,懶懶地垂在沙發上,正視著她的眼鏡,語氣變嚴肅:“欣媛,我過幾天就要走了。”
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她驚喜又不安,不由環緊他的脖子:“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也知道,租房子住嘛,本來就是到處換的,哪有什麼定處。”
葉欣媛的心往下一墜,悶悶不樂地問:“是不是,你要搬去和那個女人住了?”
韓易聽了有些酸澀,頭一回沒在這件事上開玩笑,說道:“沒有,我不會跟她一起住的。”
葉欣媛依舊心有不甘,她非要問個明白:“那你為什麼要搬走?這裡住著不好嗎?是不是房東要給你漲房租?我回去跟我爸媽說,他們認識這家房東,我讓他們勸勸她。再不行,我每個月省兩百給你,給你補貼。我馬上高考完了,暑假就能出去兼職,賺得更多,就能給你更多的錢。”
韓易聽她說完,笑彎了眼睛:“我哪裡要你給我錢啊……”
“那你為什麼要走?”她不依不饒。
韓易盯著她,無奈地喟嘆,隨後起身探向她的額頭,撥開她的劉海在正中央輕輕印了一下。
“小結巴,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是沒辦法才這樣。”
若是有辦法,他也想一直留在這裡,等她長大,等院裡那棵樹垂垂老去。
7.
六月的第二天,韓易終是告別了這裡。臨走前他走到她家樓下,朝她的窗戶扔小石塊。她正在讀卷子上的文言文,讀到“至乃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陰往來,與子之別,思心徘徊”,她聽到窗邊一陣陣的脆響,放下筆,都不需去看窗外是誰,她直接穿鞋跑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