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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

    “如果沒有這層母子關係,你作為詐騙案的疑似從犯應該去跟檢察官解釋自己這些年揮霍的錢財里有多少是涉案非法收入,然後去坐牢,而不是安安穩穩地躲起來,眼睜睜看著別人用半條命去償還你們在道德和法律兩個層面上的缺失。因為那個別人是你的兒子,所以你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去犧牲他了是麼?”

    景女士反唇相譏:

    “桑小姐,你以為你比我好多少麼?現在景深欠的是你的錢,說白了你也是趴在他身上吸血,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你的長輩說話?”

    景女士在心裡希望桑杉能生氣,希望她站起來拍桌子,希望她色厲內荏地說點什麼,然後轉身離開。

    因為那些都是她現在想做,卻沒有氣力做的事情。

    可是女人沒有,她反而笑了,很愉悅地笑了:

    “是啊,我把他培養成明星,用他去賺錢,趴在他身上吸血,反正我也不是他媽。”

    我們生活在一個讚美親情的國度里,母親的身上有著叫奉獻的標籤,孩子的身上有著要孝順的桎梏,這些東西維繫著我們這個社會在以一種人們期望的模式運行,通常情況下,我們也稱之為道德。道德可以做盾甲,可以做刀劍。  

    就像此刻對景女士的一刀見血。

    看她的表情,桑杉知道她是疼的,可是疼過之後呢?

    她不會懺悔,也不會去承擔自己的錯誤。

    這就是道德的可憐之處了,它是繩索,可是剪斷了,也就斷了。

    所以不擇手段如桑杉,常常踩在道德的底線內外,卻從不觸碰法律。

    “我是沒辦法。”景女士捂著自己的胸口,眼眶已經紅了,“我是真的沒辦法,我手裡沒有錢,我給他打過電話的,我跟他說讓他什麼都不要管,大不了休學躲兩年,反正警察要找的是他爸,不是他……我那個時候躲在一個沒有電話也沒有電視的地方,手機也換了,我根本不知道他要自己還債,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過去快兩年了!什麼都晚了!我能怎麼辦?我們這一家子,他爸人不人鬼不鬼,他又已經陷進去了,我能怎麼辦?我沒有錢!我也怕別人找到我!我只能繼續躲著!你以為我不心疼他麼?!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想讓他年紀輕輕背上這一攤債!”

    年近六十的景女士,單從長相氣質來說,都還能看到年輕時秀美端麗的影子,這樣痛極而哭的樣子,也極容易引起別人的同情之心。  

    當然,坐在她面前的並不是別人,而是桑杉。

    “下面……你是不是也要說,但凡有一點辦法,你也不想再來找他?當年但凡有一點辦法,你也不會犯罪?景女士,我從不問別人的原因和目的,只看事件最後的結果。”

    瘦硬的小麥色手指捻動一根牙籤,將之穩穩地扎在果盤裡一塊蘋果上面:

    “從結果來看……你是個有膽有謀的人才,不僅敢詐騙,還敢犧牲自己的親兒子讓自己逍遙法外,這種氣魄的人,是不應該說什麼‘但凡有一點辦法’這種喪氣話的。”

    景女士的哭訴進行不下去了。

    “您這樣的人也是有優點的,夠識時務,總是能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現在我也不妨告訴你一些事情。第一,這家餐廳,您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景女士抬起頭,看到了包廂里已經黯淡的壁紙,再低下頭,能看見沙發上的皮子已經破開,白色的絮狀物被人用膠帶鎖在了沙發里。

    十多年前,這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踏足的地方,這十幾年裡,她工作之外出門的時候都不多,但是能在這樣的餐廳里吃上一頓,也覺得已經不錯了。  

    “一年前,肖景深這輩子最大的指望,就是捧著他攢的幾萬塊錢回秀城開一家不到這個小餐廳四分之一大小的餐館,是我覺得他有點可惜,才拉了他一把。現在他之所以能紅,是因為別人都以為他是和我相愛十四年不離不棄的深情好男人,如果別人知道我們其實不是,他的人氣很快就不剩什麼了。

    第二,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為了他離開了自己的公司全心全意來幫助他,如果我和他分手,他就變成了渣男,結果同上。

    第三,他現在成了明星,人們都在挖掘他背後的故事,父母欠下巨額債款他選擇獨自承擔整整十年的做法,對於他個人的名聲來說是一種提升,所以我完全不介意這個事情曝光,可是對您來說就不一樣了,現在的輿論是很瘋狂的,肖景深現在有上千萬的粉絲,他們都很喜歡他,願意為他做一些事情,這些人裡面有沒有做事極端的我不知道,但是他們會不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找出來再做點什麼……這並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聽到最後,景女士的嘴唇抖了一下。

    “你是在威脅我?”

    “我從不威脅人,我在跟您分析利弊,當然,如果您巴不得自己的兒子再完蛋一次,那也無所謂,畢竟您之前已經做過一次了。但是這一次,你兒子身後有我,誰擋了我的財路,我不介意讓那個人去死……”  

    ……

    桑杉離開的時候,給景女士留下了三千塊錢,還給她叫了一份兒牛排飯。

    午飯時間已經到了,餐廳里坐了幾個帶著孩子來吃飯的家長,有一個母親摸著孩子的頭說:“你想要什麼媽媽都給你。”

    快步往外走去的年輕女人唇角是冷冷的笑。

    當一個人擁有一千萬,她自然不吝惜給自己的孩子一百萬,但是當一個人有了一千萬的債務,她也會把債務全部推給自己的孩子。

    每個人最愛的都是自己,何必用所謂的血緣來裝點不存在的皇冠或者漂白自己染血的雙手。

    坐在包廂里,景女士抖著手把錢塞進了自己的包里,三千塊,省吃儉用,她能多活三個月,對現在的她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當年,發現事情不妙,她就直接跟肖景深的父親離婚了,反正出面集資的人從來都是他。然後,她把自己手裡的兩百多萬全都買了保險,最短要十年之後她可以取回兩倍以上的錢。

    過去的十年裡,她東躲西藏過得落魄,心裡想著的是這筆“巨款”。  

    她想住回好房子,想開著她心愛的法拉利紅色小跑車,想站在國際名牌的專賣店裡隨便挑挑揀揀……第一筆錢到期是五十萬,她拿著過了兩個月的好日子,發現手裡就只剩了寥寥幾萬塊,她甚至連個更好的房子都沒有租到,就又得精打細算地過日子了。

    頭腦清醒下來,景女士才明白,自己之前以為能讓自己安安穩穩過下半生的錢其實根本不算什麼,然後她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愧疚之外是巨大的慶幸。

    兒子拍了很多的GG,很多人似乎都認識他。

    慶幸之餘又有了驚喜。

    為了讓兒子更好地接納自己,她回了秀城,把一貫通情達理的父親當做彌補母子關係的突破口。

    現在,一切都破滅了。

    “大媽,您的牛排飯,剛剛那個小姐已經結帳了。”餐廳的服務人員打開包廂門進來,把一份擺了炒油菜的牛排飯放在她面前。

    大媽……

    不管心裡想著什麼,她到底還是餓了,夾了一塊切好的牛排放進嘴裡,咀嚼了兩下,她又突然頓住了。  

    “景阿姨。”

    那年,那個女孩兒是這樣叫住她的。

    “我並沒有多喜歡肖景深,所以我選擇現在離開他,不需要您逼我,也不需要您用什麼來威脅我。您應該為此感到慶幸,不然,我會讓他一旦離開我,就一無所有、萬劫不復……那樣,不管您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有任何用處。”

    從此她是嫉妒討厭這個女孩兒,因為在這個女孩兒的面前,她就像是個卑劣的小丑。

    一如她的現在。

    走在秀城的馬路上,陽光有點刺眼,桑杉掏出墨鏡戴上了,眼中世界因此變得柔和起來,不再有著被陽光過度照she而產生的尖銳,可是這種尖銳會因此不存在麼?不會的,只要陽光還投she這片大地,任何遮掩,都是自欺。

    雙手插在兜里緩步徐行的女人並不知道,就距離她只有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一個少年在小賣鋪里拿起了一張貼紙。

    “這是桑葚組合,前一陣兒的綜藝裡面可火了。”他同學在他耳邊唧唧碴喳地說著。

    看著相擁的兩人,看著和自己相似的嘴唇,叫桑桑的少年交了錢,把貼紙小心地收在自己的校服口袋裡。  

    什麼組合,這是他姐姐。

    第148章 松子

    《書聖》正式開播的時候,肖景深還在飛機上睡覺,這些天他基本是個空中飛人,除了各種活動和拍攝之外所有時間都花在飛機上或者來往於機場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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