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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桑杉一個人能看見他這幅樣子了。

    女人倚靠在房間的牆邊抱胸看著他,身後就是房門。

    “我特別想你,演戲的時候不想你,看劇本的時候也不想你,除此以外的時間我都用來想你了。”

    數著蔥花的光鮮歲月,沉淪在無盡沮喪和陷害的時光里,覺得自己再也承擔不起夢想的灰暗年華里……你,是不是都在想我呢?

    在我決定徹底忘記你的那些日日夜夜裡,你是不是一遍一遍地把我描摹,終於將一次次的書寫,變成了鐫刻?

    都用不著捫心自問,只要想一秒,桑杉就知道自己肯定做不到這樣,她甚至不能理解,不能理解有個人這樣把她放在心上。不值得,無價值,浪費時間。

    無論給她多少錢,她都不能對這樣的肖景深產生同理心。

    見桑杉不為所動,肖景深抽了兩下鼻子。

    “果然,我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沒罵我已經很好了,奢求別的一定是我止疼藥吃多了腦子不清楚。”

    男人還在那兒嘰嘰歪歪,一次受傷,他恨不能在桑杉面前賣慘賣成一朵苦菜花,  

    桑杉直起身,肖景深以為她要轉身離開了,沒想到她大步走回了床邊。

    “安慰?獎勵?鼓勵?”

    三個詞彙從她的嘴裡跳了出來。

    同時,桑杉彎下腰,頭髮落在了肖景深的額頭上,又蹭到了他的眉目間,不等男人躲過髮絲的糾纏,一個溫涼的東西已經貼在了他的唇上。

    肖景深愣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舌尖已經和桑杉的糾纏在了一起。

    此時此刻,他無比後悔自己居然受傷了,雙手只能懊恨地抓床單或者枕頭,都沒有辦法去擁抱一下桑杉,這樣讓他心都醉了的小黃毛兒。

    好在,很快他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

    “來來來,隨便點。”

    木宇雙手插兜和水箱裡的一條魚面面相覷,輕聲說:

    “你說要請我吃飯……”

    站在他旁邊認真挑選海蠣子的葉早頭也不抬地說:“咱們買了東西帶回去煮,想怎麼吃就怎麼吃,你也不用擔心被別人拍到。”  

    這家市場位置稍偏,上午九點多的時候沒什麼人,木宇站在這兒,被粉絲發現的概率極低。

    “自己煮?”

    大男孩兒扭頭看看葉早,見她沒有看自己,用手指隔著水箱玻璃戳了一下那條瞪著他的魚。

    “我手藝還行,最拿手的是做羊肉,你要是想吃我去買一條羊排骨給你燉了,就是現在天還熱,吃羊肉吃多了上火。”

    男人巴掌大的海蠣子、殼上攀附著小貝類的扇貝、已經漸漸肥起來的螃蟹、在水箱裡耀武揚威的蝦、還有一些海螺……葉早拎著黑色的塑膠袋,臉上的笑容就沒淡過。

    “第一次吃到海鮮,還是在學校學演戲的時候,我們幾個同學一塊兒去當群演賺了錢,湊份子出去吃飯,叫了蝦和螃蟹,我居然都被這些東西的長相嚇到了你知道麼,不過,海鮮真好吃。”

    回頭看看木宇沒有跟丟,葉早笑眯眯地繼續往前走。

    “你吃芥末麼?還是咱們只用薑絲醋蘸著吃?扇貝和海蠣子你要吃蒜蓉烤的麼?那個我也能試試。”  

    木宇一直跟在葉早的身後,這個菜市場對他來說又是個陌生的環境,唯有眼前的女孩兒是他熟悉的,一直蹦蹦跳跳,要他用心追逐。

    “我都可以。”

    對海鮮興趣不大的男孩兒如是說道。

    他已經預感到,今天這頓飯無論葉早怎麼做,他都會覺得很好吃。

    第188章 鐵幕

    一夜疾行,身體的力量耗費得一乾二淨,路長河終於趕到了港口,那裡有無數人正在爭奪著上船的機會,從這裡渡江就能到達相對安全的地方,少有飛機的盤旋轟炸,也能避過敵人行軍的鋒芒。

    無數人中,路長河終於找到了一個曾經跟他們一個隊伍的人,他在人cháo中被擠得顛來倒去,一張利落的嘴皮子並不能讓他得到優待,反而要不是一臉不善的路長河走過去,說不定他會挨打。

    看見路長河,這個生性機敏又愛貪小便宜的中年男人咧著嘴笑了,聽說路長河的東西被他們帶走了,他拍著胸脯說一定能給他找回來。

    老兵痞斜眼看他,眼中並沒有多少信任,不過眼下也不是他們兩個人說閒話的時候。

    碼頭上的人越來越多,不時有人被擠到了河裡,偏偏還有人夾起來了槍對著他們。  

    那是一隊軍人,想要渡江的人何止老百姓,更有城中逃出的顯貴,他們有著豐厚的家資,在槍管的保護下一箱一箱地搬到了船上,任由那些逃不得命的百姓無助地哭喊。

    “孩子,我的孩子去了哪裡?”

    “長官求求你了,讓我們上船吧。”

    “你們要錢錢,我有的是錢。”

    在嘈雜的聲音中,路長河像是一座意外牢靠的破舊鐵塔一樣護著那個男人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他們隊伍所在的地方擠過去。

    與別人相比,那些人的境況要稍好一些,畢竟他們身上還帶著錢財,領隊的人正在用自己的家當與船家談買賣,世間最貴的,不過是買命錢,看他的臉色就知道,想要過到江那邊,怕是他自己這幾代積累都要交出去了。

    男人跑過去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幫路長河找東西,而是清點他們的行李,確保有沒有在擠來擠去的時候丟掉。

    路長河嘆了口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正在這個時候,江邊突然發生了衝突,有人想要強行闖關上船,被人開槍打傷了腿。  

    槍聲響起來的時候,整個碼頭都陷入了詭異的寧靜,這種寧靜是很可怕的,它是海嘯前最後的安寧。

    “你們該打的,在天上飛,在地上跑,在江里游。把槍管對著老百姓算什麼本事?有本事把鬼子都打跑呀。有本事別讓我們這些人,背井離鄉啊。”

    最後一句話,仿佛每一個字里都沁著血和淚,在那聲音的引導下,人們沖向了那些軍人。

    不過江就會死,那此時死與將來死又有什麼區別?

    戰爭與死亡是每個人頭上的陰雲,有人苦苦愛著求著希望這朵雲能快點兒過去,可當他們發現這片雲遮蔽了整個天幕。他們會絕望,會抗爭,會突然發現死其實沒有什麼可怕的。因為那早已不由你選擇,它成了一種必然。

    槍聲斷斷續續越來越快地響起,血水流到了江里。

    路長河顧不上別的了,他快速的往槍響的地方衝去,子彈擦過人們的頭頂,路長河奮力拽著兩個人趴下,勉強避過了一次死劫。

    終於,他衝到了軍隊所在的位置。

    洶湧人cháo中,他奮力躍上堤壩,從一個人的手中搶過了一支槍。

    “別打了!”  

    這個老兵痞的鞋子都被踩碎了,褲腳也少了一塊。

    幾天的長途跋涉讓他看起來比別人都要更加猙獰和可怕。此時他拿著槍,竟然同時喝止了兩邊的人。

    突然,一顆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子彈擦過他的頭皮,血液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

    他的眼神凶厲又冰冷,抬手一槍打斷了船上一個人的手腕兒,那人手裡本是有著一支手槍的,現在落到了甲板上。

    驚人的準頭為這個碼頭爭來了片刻的寧靜。

    可是,接下來該做什麼?

    從來老辣的男人臉上流露出一絲茫然。

    這時,人群中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碼頭上的人們高喊著他是個英雄,繼續衝擊著登船口,船上的顯貴們大喊著開船,聲音裡帶著驚惶。

    一隊十幾個士兵竟然無人可開火,因為路長河正看著他們,用他的槍。

    包括原本隊伍里的幾個商人在內的那群人擠到了登船口,那個承諾了要幫路長河找到東西的中年男人抓著一個小小的布袋子往路長河所在的地方奮力擠來,人群在向他身後涌去,他笑呵呵地揮舞著手裡的布袋子,對著路長河大喊:

   

    “你看,我把你的東西找到了。”

    不甚清晰的聲音傳進路長河的耳朵里,另一種更清晰的聲音也傳了進去。

    “趴下!你們都趴下!”

    剛剛看起來還是無可戰勝的男人,在這個瞬間臉上的表情竟是極度的恐慌。他聽見了飛機的聲音,他聽見了屬於敵人的飛機的聲音。

    人們還在急著上船,還在急著喊他是英雄,沒有人聽清他說了什麼。

    路長河的耳朵的耳朵如此靈敏,正因為靈敏,他知道將有怎樣的噩夢降臨。

    當飛機出現在人們視野中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揮舞著布袋子的男人,還滿臉的笑容。

    路長河的臉上已經寫滿了驚恐。

    “趴下!”他大喊著,喉嚨裡帶著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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