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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杉走了,衛英華比她走到還要早一些,兩個金牌大經紀人的先後到來似乎在整個劇組裡捲起了無形的風浪,在她們離開之後還泛著蕩漾的餘波。
比如李荊,變得乖順配合了很多,又比如劇組的導演們,對肖景深也客氣了不少。
投桃報李,肖景深在表演的時候也變得更“用心”了一些。
“一會兒我走過來,咱們說話,你往我身後一指,我往你身上一撲,這裡是個分鏡,然後你扶著我的腰,就行了……這個機位是個固定的,你到時候站在我斜後方這裡,要保證這個機位一直能拍到你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臉……”
“那我如果站在這裡的話,你說話的時候我應該……”
跟肖景深在討論戲份的是一個頗有名氣的中年演員,在電視劇里扮演六扇門總捕頭的角色——從整個電視劇的角色演員配置情況來看,除了女主和男主之外的大部分人都是有著豐富的影視拍攝經驗的“專業演員”,肖景深和他們討論拍戲的細節時完全沒有一點身為主演的架子,又因為他對拍戲時很多細節都很有研究,演員們都很喜歡和他聊兩句。
他們在說的這一場戲,其實是一場群戲,為了調查案件,沈離和明瑾兒被困在索明樓的機關暗道之中,洛是非在外面苦等良久都不見他們出來,就讓人去請了六扇門總捕頭陳鶴田來幫忙。
陳鶴田來了之後,洛是非走上去跟他說話,恰好後面的機關突然鬆動,一堆毒蟲湧出,洛是非嚇到撲進了陳鶴田的懷裡,這是這一集中的一個笑點,同時也是洛是非懷疑陳鶴田的開始,他從陳鶴田的身上沾到了一種奇妙的香氣,出身豪富之家的洛是非讓人找來了所有的名貴調香來比對,最終確定這種香叫館娃,又稱西施香,據說西施怨恨范蠡將自己送給夫差,在館娃宮中調出的香。
在索明樓的樓主房間裡,沈離發現了很多名貴的香料,還看見了一副沒有寫完的字“吳地宮幽歲月長……”
拍完了這場“總捕頭抱小少爺”的戲之後的下一場戲,是沈離揭露了陳鶴田與索明樓勾結的真面目,卻有一個輕功極好的人從天而降,救走了陳鶴田。
這個人就是葉早所扮演的無常。
這一天是葉早白天演戲晚上接受治療的第八天,她依然是過分瘦的,當然,在小熒幕上這不重要,人們不會知道她的肩胛骨已經突出到駭人的地步,只會看見她清瘦的臉龐在電視上美到“恰到好處”。
從天而降的部分,導演一開始就建議葉早用替身。雖然是劇組女三號,還有很多打戲,但是葉早從簽約進組的時候就多次聲明,她不需要替身。
哪怕是從空中十幾米的地方下墜的的戲份。
這一點,她到現在還一直堅持著。
她是帶著塑膠袋綁威亞的,看著她面色蒼白地被掛上去,肖景深站在下面想了想,突然大聲問那個吊在半空的女孩兒:
“你從上面下來那一段兒,導演要求你做什麼動作?”
“就是乾淨利落地下去就行了。”
“那你自己呢?打算用什麼姿勢落地?”
“當然是直著……”
葉早好像想到了什麼,笑著對肖景深揮舞了一下手裡的塑膠袋,這個袋子一直空到了整場戲的拍攝結束。
凌空而下的女人頭上戴著面紗,身上穿著一身黑色的勁裝,看起來神秘又強悍。她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姿態悠閒,卻也暗含防備。
肖景深倚在一個空架子上,對葉早這個女孩兒,他心裡覺得有些複雜。她似乎沒做什麼壞事,但是讓人難以喜歡,她像是一顆蒼耳,讓人疼,讓人癢,讓人覺得麻煩。
從威亞上下來,葉早打了個顫,劇組裡的人忙忙碌碌,都沒有注意到,除了肖景深。
他看著女孩兒原地呆了幾秒,等待身體上的不適褪去,然後和以往一樣地笑了起來。
蒼耳再讓人討厭,本質上,還是一顆種子。
又是一次“周末約會”式的真人秀拍攝,忙碌了一天的肖景深躺在床上,聽著桑杉的呼吸聲,跟她說起了葉早。
第130章 孤島
“躺在床上跟自己的女朋友說別的女人,嗯,很好。”桑杉懶懶地笑了一下,雙手抬起,交叉到了腦後。
“呃……”男人遲疑了一下,其實他想說:“一會兒聊完了葉早我們可以聊一下the king。”但是糾結再三,這話他說不出口。
桑杉沒有留意肖景深心裡的那點小九九,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葉早的問題,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簡單,是因為這個事兒說到底只是她一個人的問題,只要自己能渡過去這個門檻,問題就能解決。這世上有心理問題的人多了去了,就跟身體有問題一樣,很多人都會經歷,沒必要一定去可憐一個病人,畢竟是大部分是可以痊癒的。說難,是因為她這個問題不好解決,對她來說,現在連一個能夠溝通和交流的人都沒有。為了治療,池遲是她必須要迴避的人,可是除了池遲之外,她並沒有別人可以依靠。”
“池遲?”肖景深皺了一下眉頭,他想不通葉早怎麼會跟池遲扯上關係。
“葉早是在池遲的幫助下當上演員的。我查了一下資料,她在上表演培訓班的時候就一直在兼職演戲,估計是在還錢。一個影后資助一個山區出來的孩子當演員,初衷是好的,這個孩子成績不錯,在表演上也有天分,過程看起來也是好的……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正是過多的關愛和敬仰堆砌出來的。”
三言兩語說明白了池遲和葉早之間的關係,桑杉的睡意消解了不少,她坐起身,理了一下頭髮,隨便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肩上。
“相比較而言,她跟曾經的你一樣處於某種相似的困境中。只不過當時你是出於一種生活上的孤島,而她現在的情況是身處於一個精神上的孤島。很多人進入到一個全新的環境中,其實都會面臨這樣的問題。她只不過是比別人稍微倒霉那麼一點點,也幸運那麼一點點,池遲給她提供了很好的起點,卻也讓她過早地看到了終點。一個演員的極致是什麼樣子的?她看見了,也看見了中間的距離,也看見了自己的實力……最初應該有人告訴她人生並不只是追求極致,而是追求自我突破,可是沒人說,她就陷入了夢想和現實的困局裡。”
聽著女人的話,男人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也許池遲的存在,對於娛樂圈裡面的很多女演員來說,都是一個過早出現的終點。只不過他們的心裡還有別的,比如賺錢,比如嫁入豪門,比如成為明星,比如提升自己的商業價值,這些葉早的心裡都沒有,她唯一想法就是當一個演員,但是想要當演員的,她卻必須面對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
“你會幫她麼?”
“竇寶佳和池遲都先後找過我。我開出的條件,竇寶佳不接受,池遲接受了,葉早卻不肯……池遲為葉早做的越多,現在的她就會越痛苦。”
聽起來就非常糾結。
男人也坐了起來,桑杉抓了一件衣服地給他,防止他著涼。
“怎麼,你自己才剛從泥潭裡走出來,就迫不及待想去給別人當救世主了嗎?”桑杉的語氣裡帶著淡淡的譏諷。
男人不以為意,轉頭看著她:
“沒有。只是覺得看著她這幅樣子,心裡有些難過。”
“你身陷絕境的時候並沒有多少人覺得看到你會覺得難過。”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在商言商,我是商人,不是慈善家,沒人為我付出足夠的報酬,我為什麼要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要給你的經紀人增加無謂的工作,她會克制不住扣你錢的衝動的。”
燈光下,肖景深能看見桑杉的臉上有一點疲憊,可以說,從他開始“出名”之後,桑杉就一直是一種高強度工作的狀態,這一點,他應該比別人都清楚。
“你說的心靈上的孤島,你去國外的時候也經歷過麼?”
“心靈上的孤島,我麼?”桑杉似乎有點驚訝,她原本是低著頭的,現在腦袋一歪,狹長的眼睛看著肖景深。
“沒有。我的興趣範圍比葉早廣泛得多,自我排解的能力也比她強很多很多倍。她遇到的情況未必我就一定會遇到。更何況她是從一個貧窮的山村到大城市,經歷的是從物質到思維模式的轉變。而我是從一個大城市到另一個大城市,只不過那裡的人說的是外語而已。思維邏輯成型、心裡又有足夠的預期,身邊還有很多和我同樣目的的同學,想要去當一座孤島,其實很難的。”
“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