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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伸縮式晾衣杆是肖景深架的,房頂漏水是肖景深解決的,就連那個原本破破爛爛的廚房也是肖景深趁著不工作的時候買了瓷磚片回來自己收拾的,現在他剛說要走房東就迫不及待帶人來看房子,還是趁著別人不在的時候非要進去,作為鄰居兼租客的李可是怎麼想都覺得氣悶。

    “別計較了,事事都生氣你氣得過來麼?今天你深哥做兩個菜,咱哥倆一人喝瓶啤酒。”

    “好咧!”年輕人一下就高興了起來,迅速把那點兒透著青春氣兒的義憤填膺拋到了腦後。

    吃飯嘛,皇帝大,一個惹人討厭的房東算什麼。

    去了皮的五花肉在木頭案板上被切成三四毫米厚的大片兒。

    肖景深拈起一片肉看了一下,一舉一動頗有那麼點兒學者研究的意思,然後他找出了一個不鏽鋼碗把一半肉片和澱粉、料酒、生抽在一起拌勻了。拌肉的時候他用的不是筷子而是自己的手,拿捏揉搓,看見肉片上色均勻了,他甩了一下手滿意地點點頭。

    肉且得等著入味兒,肖景深從冰箱裡掏出來了一瓶辣椒炒酸豆角,擰開聞了一下,這本來是他昨天炒了之後特意存起來想著下飯或者拌麵吃的,故意調的又咸又辣,現在這股濃烈的香辣味衝進了他鼻子裡,讓他差點兒打了個大噴嚏。  

    剩下的一半五花肉就用這些酸豆角一起燒,酸豆角要先回鍋炒出味道,加熱水燒開再下改刀後的肉丁,看著肉丁在小鐵鍋里跟著酸豆角一起翻滾著,肖景深放下了用來撇沫子的大勺,走到廚房外把前廳那邊的窗子打開了。

    熱鍋烹出來的酸辣氣霎時間一散而去。

    這個廚房很小,又是整棟樓房頂的邊角位置,立爐灶那側的牆壁是斜著的,根本安不了油煙機,肖景深想過整一個換氣扇,房東不願意在外牆上開口子,他也就只能算了。

    住在這樣的地方,“菜色相聞”是常態,肖景深剛打開窗子沒多久就聽見隔壁一個小女孩兒大聲說:“媽媽我想吃酸豆角。”

    伴著樓道裡帶著煙火氣的聲音,還有鍋灶上漸起的菜香氣,男人低下頭點了一支市面上最便宜的煙,深吸了一口又吐出了一個煙圈兒,然後垂著眼睛,慢慢笑了。

    煙抽了幾口就被掐滅重新放回了煙盒,肖景深吸了吸鼻子,覺得菜的火候已經差不多了。

    做好了一道酸豆角燜肉末,高瘦的男人又把醃好的五花肉配著大蔥和那盒已經切成塊的辣白菜一起炒了。

    一盤綠裡帶紅,一盤紅中帶白,鍋里燎一點熱油把他帶回來的六個饅頭煎了再夾出來兩塊臭豆腐辱,這些就是肖景深準備的下酒菜和飯了。  

    幫不上忙的年輕人從自己的房間裡搬出來了一把高凳子和一個摺疊的棋盤,棋盤打開放在高凳子上,勉強和前廳原本有的兩個馬扎湊出了一套餐桌椅。

    看見那幾樣菜,年輕人的眼都亮了,他顧不上別的先抓起一塊煎饅頭掰開架上臭豆腐辱,滿滿塞進嘴裡的那一瞬間,他舒慡地嘆了一口氣。

    肖景深抬眼看了看他,低下頭用木頭筷子把兩瓶啤酒給起開了。

    “說好了喝酒的,你先吃了饅頭還能喝幾口酒啊?”

    “我先墊個底兒!深哥,不是我故意捧你,您這手藝真是絕了,回去開飯店一準兒火!”在這個城市裡飄蕩幾年,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帶上屬於這個城市的腔調,就像這個年輕人不倫不類的兒化音。

    一個煎饅頭而已,還能看得出手藝?明明就是李可在說奉承話罷了。

    男人沒有應聲,過長的頭髮遮了臉,淡淡的笑意也不甚明晰。

    第3章 等我

    咽下了饅頭,李可迫不及待地吃起了菜,辣白菜炒五花肉炒的恰到好處,五花肉有嚼勁兒又不乾澀,口感豐厚又不油膩,一口就吃上了癮。  

    肖景深啜了一口啤酒,放下酒瓶子,學著年輕人的樣子掰開了饅頭,不過他夾的不是臭豆腐辱,而是酸豆角肉末。

    肉末沒用油炒,在酸湯里被燉到了入口即化,酸豆角被湯汁消解了濃重的口味,下飯得恰到好處。

    香軟的饅頭包裹著這樣的酸、辣、香,確實讓人格外地滿足。

    “真的嘿,哥,你什麼時候開了飯店,我到時候京城混不下去了就去給你當跑堂的,發財不指望了,我指定發福!”

    “我開飯店的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

    “怎麼沒一撇,就深哥你這手藝,那一撇就有了。”

    “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不過承你吉言了兄弟。”

    真切地笑了笑,肖景深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他的頭髮隨著他的動作被撩了起來,露出了他清晰的眉目。

    眉型鋒利,雙目清透,如果說他是劍眉星目,似乎劍就帶了仙氣,星星又被遮了一層淡雲薄霧。

    這樣的眉眼長在他瘦削的臉龐上,配上薄薄的嘴唇,總有一種讓人覺得出塵的味道。  

    過去的這些年裡肖景深也就是靠著這樣的長相混跡在娛樂圈裡的。

    在那些他出演的影視劇里,他是仙君,是文士,是大臣,是各種各樣文質彬彬飄然出塵的角色,身上的這股特殊“仙氣”也著實曾經吸引過不少觀眾的目光,可惜,那是幾年前的事了,這種飄逸的角色一共才有多少,在現在這樣轟轟烈烈的造星時代,吸引人眼球的人設總是被演員們爭搶的。

    搶角色肖景深自然是搶不過的,早幾年還好一點,他年輕又有更早時候攢下的一點知名度,原來的經濟公司還願意為他投入那麼一點點精力——為了讓他有更好的價碼去站台或者接三無代言。

    這種消耗大於積累的方式只是不斷消耗肖景深的資本,等他又被人轉手之後,年紀更大了,待遇也更差了,他一個人又實在沒辦法擺脫外形的桎梏,接到的角色就漸漸從一線衛視電視劇的男三男四,到了現在地播劇的不知道幾號角色。

    作為一件被不斷用來“抵債”的商品,他的價值在不停地打折,終於,就像他身處的巷子一樣陰暗蕭索,陽光再也不肯眷顧。

    曾經頗具個人特點的氣質和長相因為限制了接戲而成了被嫌棄的存在,為了能接更多的角色賺錢,他自己下決心自己動手打磨掉了自己的特質,終於看起來就和娛樂圈裡最普通的演員們一樣可以充當毫無存在感的背景板,只是比一般的演員更繁忙和容易膽怯。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娛樂圈的整體收入水平是在上升的,“平庸”的肖景深可以咬著牙一年進二三十個劇組,積少成多賺足他需要的錢。

    這樣幾乎是一把血一把淚地往前走,走到了現在,不知道究竟賺了多少錢,也不知道到底吃了多少苦,才終於換來了這樣的一個下午,他可以腳步輕快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和自己的室友一起坐在這裡喝點小酒,談談不需要再演戲的將來。

    因為他今天已經正式和他所在的經濟公司解約了,他終於賺夠了自己要賺到的那些錢,換回了自己的自由和未來。

    說起來,今天還是他三十二歲的生日。從二十二歲到三十二歲,這十餘年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沒什麼痕跡,也沒有什麼聲響,只有重重的坎坷被揉成了細碎的沙子沉在了肖景深那雙眼睛的後面。沒什麼人能看清,他也不需要別人看懂。

    “深哥啊,我跟你說,樹挪死,人挪活,雖然我年紀不大吧,可我見識也不少,就您這樣的人肯定有出頭的一天,東邊不亮西邊亮,演戲紅不了說不定就是老天爺覺得你天生就是當大飯店老闆的材料呢。”

    顯然,美味的食物讓李可的口齒變得利落了許多,他半是安慰半是吹捧,吃口菜,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其實天底下哪裡都一樣,我這些年過得也不錯,就是演戲演累了就換個行當,家裡也催著我回去了。”

    肖景深說得很輕巧,他從來不把自己的艱難和愁苦展示給別人看,這樣的性格,在一個成功者的身上那是值得讚美的性格和氣質,但是放在他身上,只能說是矯情……或者說窮酸。

    就像那道午後的斜陽,照在繁華處,是絢麗美景,照在這個垃圾場一般的小巷子裡,不過勾勒了一下庸碌與淒清罷了。

    一口酒,一口菜,一口饅頭,兩個大男人邊吃邊聊,不談過去,不談現在,就只能說說還沒有發生的將來,希望將來能再好一點,不要比現在更糟,不過,怕是也很難比現在更糟了吧。

    菜很快就見了底,饅頭也吃乾淨了,第二次開的啤酒還都剩了小半瓶兒,肖景深的室友意猶未盡地抹抹嘴,跑回房間裡又淘騰出兩包五香花生米,就著花生米,兩個人繼續且喝且聊。

    殘陽褪去,萬家燈火。

    就在這個時候,肖景深的電話突然響了。

    另一隻手還拿著酒瓶子的肖景深看了這個陌生的號碼一眼,摁下了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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