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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因為算命先生一句話,就被賦予了一個曾經屬於桑杉名字的男孩兒。
站在原地,男孩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說: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我很好,比很多人期望的要好。”
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桑杉捏著咖啡杯的手指頓了一下。
十幾年的歲月流逝,很多事情變得模糊,很多事情她無數次轉換了角度去重新審視,很多事情她用自己的邏輯理順了無數次。
可她,終究是恨的。
卻也只剩了這一點淺薄的恨而已。
第192章 姐弟
肖景深在離會客室不遠的地方拎了一把椅子坐下,手裡隨便拿了一本雜誌,其實眼睛一直往會客室的門上瞟。
可那門一直關著,他就算把門上看出朵花來,到底還是沒什麼用。
他看著門,也有人在看他,初曜新來的幾個年輕演員對肖景深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人,今天能碰上,他們在打過招呼之後都偷偷地躲在一邊看著他。
尤其是那兩個新來的女孩子。
高大英俊的男人略帶一點落拓氣質,舉手投足間都在揮灑著讓人沉迷其中的魅力,與屏幕或者照片上的他相比,更生動鮮活,也更讓人迷醉。
原本該正在打電話的廖雲卿不經意間看見了女孩子們眼神,扣了電話之後走到了肖景深的身邊:
“你怎麼今天帶那么小一孩子過來啊?難不成,桑杉是打算從胚胎狀態開始養成一塊兒小鮮肉?”
好歹也是十幾歲的孩子了,在這個傢伙的嘴裡直接成了一個“生命半成品”。
肖景深抬眼看看她,轉頭又去盯會客室的門。
“這是她的私事,跟工作沒關係。”
廖雲卿:“哦。我說呢,那個小孩兒怎麼看也不像是能紅的樣子啊,骨架還行,眉眼長得普通了,氣質也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你記得一會兒把這話跟桑杉再說一遍。”
想想桑桑和桑杉相似的眉目,肖景深很想看看廖雲卿在桑杉面前這麼說的說的,會發生什麼有()趣(lie)的事。
“嘖,一看你這樣我就知道你這個老薩摩耶不老實,指不定在哪兒憋著招兒陰我呢。”
女人不上當,抱著手臂靠在牆上,也往那關著門的會客室那兒看,看了一會兒,她戳了一下肖景深的肩膀:
“你是想進去?”
……
“我知道了你以前的一些事,我來是想告訴你,有一些事情我沒辦法改變,我……我覺得很抱歉。”
桑桑低著頭,輕聲說道。
面對素未謀面的肖景深,他可以理直氣壯地叫一聲姐夫,現在面對著的是他腦海里已經出現過無數次的親生姐姐,他張嘴的稱呼只有“您”,有尊敬,有歉意,也有距離感,不見半分的親昵。
桑杉喝了一口不加糖不加奶的原味咖啡,淡淡地說:“既然沒有辦法改變任何事,你沒有必要覺得抱歉。”
“可是……如果沒有我……”
男孩兒突然說不出自己想說的話了。
儘管那些話在心頭盤旋了那麼久,儘管他一次次地模擬過,可是對著另一個人來承認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傷害,才十幾歲的桑桑還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殘忍,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想要表達歉意的那個人。
“我不認可這種如果。”
桑桑出言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你的存在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我之前的經歷也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你……你的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曾經的桑杉想過無數次,自己和父母之間的關係為什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若是只看表面,他們對自己真的也曾無微不至過,也曾精心呵護過。也許一切的改變,就是從自己知道他們早就打算離婚開始的。
從那天之後,桑杉總是忍不住用審視和探究的目光去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眼中看著他們的“恩愛”,心裡想得卻是他們的“謊言”。猶如一個審慎的檢察官,一個不懂何為隱私的偵探,一個冷漠的監視者。
有人說知女莫若母,桑杉相信她的母親不會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也相信自己的父親不是沒想過跟自己說點兒什麼。
但是這種交流終究沒有達成任何效果,因為雙方的真實目的南轅北轍。
編造謊言的人永遠在遮掩自己的不堪,執著想要探求真相儘管還不知道真相是什麼的孩子,哪怕只是一個眼神,對他們來說真的太過直接和殘忍,於是,彼此都受到了傷害。
這種傷害一點點地累積,讓他們親密的關係被凍結,然後打碎。
有過這樣的經歷,桑杉並不希望面前這個男孩兒走上自己的老路,儘管她對他並沒有什麼手足之情。
她曾經說過,自己這輩子最大的痛苦就來自於她過分的理智和清醒。一是一,二是二,愛就是愛,摻雜了別的東西,混合了別的目的,於她而言,就是摻了沙的酒,點滴都不得再入口了。這樣的激烈和強求,讓她把本可以“正常”的人生過得一塌糊塗,換成桑桑,妥協那麼一點兒,糊塗那麼一點兒,也許就能有一份更合乎倫理要求的生活,少了辛苦和痛楚。
從荊棘地走到陽光下的旅途雖然讓桑杉享受到了別人不能理解的滿足和快樂,可她到底還是能清醒地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她這樣的。
手指在咖啡杯上輕輕敲了兩下,桑杉嘗試用一種十幾歲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去開解他:
“感情這種事情,從來不是某一方就能決定的,你知道的事情其實只是結果,中間的過程是在很多年裡一點點積累的隔閡,這種隔閡有一半來自於我性格上的缺陷……”
單手端著果盤的男人打開會客室的門走進來,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
“我難得來一趟,當然得表示一下了,剛剛去買了點兒水果,桑杉你來嘗嘗這個葡萄,可甜了。”
女人閉上嘴,只用眼睛看著肖景深,看他放下水果,看他……坐了下來。
“……你先出去。”
“馬上馬上,你先說一下晚上吃點什麼,我先去訂點兒淨菜,中午燉的牛尾讓他都給吃了,晚上吃個酸湯肥牛怎麼樣?這個小傢伙兒住哪裡啊?我們要不要打電話跟他老師說一下,不然出來大半天的還沒信兒,人家老師肯定著急。還有,那個……”
肖景深繼續沒話找話。
“你先出去吧。”
聽見桑杉這麼說,聒噪的男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站起來,把椅子擺好,把桑桑的書包擺正,最後慢吞吞地巡視了一下整個房間,在小男孩兒看不見的角度,肖景深對著桑杉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睛,才真正關上門走了出去。
男人走了,房間裡一下子變得特別安靜。
“我沒想到……你會替他們說話。”桑桑的聲音有點悶。
女人念起一顆葡萄,沒有吃,只是在手裡打著轉兒。
“這個世界上有個角度叫客觀,站在這個角度想一些事情,人就不會輕易被自己的情緒左右。可能在你看來我是個受害者,但是……我和他們之間的事情不是一起案件,簡單直白地判了罪名就行了。你不要把自己代入我,去為我過去的事情影響自己的生活。我們是不一樣的,經歷不一樣,性格不一樣,對痛苦的耐受度不一樣,對感情的要求不一樣,做出來的選擇自然也不一樣,你不是我,也不可能成為我。
至於他們,當然也不再是十幾年前的他們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會變得更加成熟,對待你的態度也不再是以前對我的態度了。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想什麼,十幾歲的孩子,認為世界應該圍繞你旋轉,你天然是一切的原因,也是一切結果的承擔者,因此你要體驗別人一切的情緒。”
隨著桑杉平靜的語言,桑桑抬起頭,真正看向自己的姐姐。
不一樣,這個人真的和自己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她為什麼會說這些?為什麼還給自己做起了心理疏導?
恨意呢?
難過呢?
或者、或者哪怕是一點炫耀呢?
“你要是認為要替我去再受一遍十幾年前的煎熬才是對的,我可以很直白地告訴你,這是毫無價值也毫無意義的。經歷不可能複製,痛苦或者成長也不會傳染……一點隻言片語,就讓你以為你看到了他們的另一面,那你呢?你看清自己了麼?要是你沒有把自己看清楚,那麼你做出的一切決定都是錯誤和盲目的,這種盲目會讓你陷入到旋渦里,除了讓自己過得越來越糟之外,沒有別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