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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桑桑,你……要是肖景深他將來欺負你了,你跟以前一樣,還來找景爺爺,景爺爺替你教訓他,你自己千萬別生氣,知道麼?”
“爺爺,您放心,他會好好的,我也會。”
同樣的合歡樹下,年輕的女人個子高了、頭髮長了、膚色白了、目光變得深沉,自身的氣場即使收斂也依然遠勝別人。
她變了,可是老人又覺得,有些東西,她仿佛一直沒有變。
……
肖景深左手一大兜菜右手拎著w先生的籠子,本以為回家之後能看見還是老爺子的那一張冷臉,沒想到居然比自己預想的情況好一點。
冷臉是沒有的,他家的老爺子不過是瞟了他一眼,又不理他罷了。
“外公,我回來了。”
“哼。”
“外公,我買了條鱸魚,咱們一會兒做一條清蒸鱸魚吧。”
“哼。”
“外公,您今天是打算用鼻子替嘴說話了是吧。”
“沒大沒小的小兔崽子。”景老爺子錘了自己外孫子一下,看著自己外孫故意呲牙咧嘴的樣子,倒是終於笑了。
勉強算是哄好了自己的外公,肖景深左右看了一下都沒找到桑杉。
“你是在找小桑桑吧?在裡面呢……”
老爺子表情居然有點尷尬,他指了指裡面的房間,然後拄著拐杖走到陽台上去看他養的八哥兒了。
景老爺子家裡是標準的三室兩廳,一個臥室歸老爺子,一個臥室歸肖景深,剩下朝北的房間是書房兼著客房。
肖景深推門進去的時候,桑杉就坐在書房的床上抿著嘴看著相冊。
“你把我家老爺子怎麼了?怎麼一提起你他臉都僵了,你是不是拿話刺他了?”
“你以為我是你啊?這麼多年才回來看過幾次?景爺爺身體不好,又要擔心你,日子過得怎麼樣你知道麼?”
“啪”地一聲合上相冊,桑杉抬眼看著肖景深。
男人後退了一步,表情變得嚴肅來了起來。
“外公,什麼茄子?”
不爭氣的外孫居然也來質問自己了,景松文老人無奈地抹了一下臉。
“就是幾個茄子,怎麼還沒完沒了?我就是牙口不好就想吃軟茄子不行麼?”
“所謂的軟茄子就是在用塑膠袋裝一大堆三級殘廢的茄子一吃幾個禮拜放到軟?那是軟茄子麼?那是茄子成精變橡皮了吧?我要扔你還從我手裡搶走了,行啊,您厲害,多少年練的老功夫用來藏茄子了,跟你外孫半斤八兩啊,一身本事全用來給‘窮困潦倒’四個字兒推陳出新了。”
不大的客廳,肖景深站在中間,一邊是他外公,一邊是桑杉。
練了一輩子的京劇,景老爺子的嗓子那是絕對沒話說的,但是嗓門大的人未必占理,一旦覺得理虧了,那嗓門再高,說話也底氣不足。
跟桑杉講理的人都能被她拐著彎兒懟得去排隊領智障證,更何況理虧的。
“我知道,您心疼你外孫大腦發育不健全,想多攢點錢讓他別活得那麼辛苦,可是攢錢是這麼攢的麼?讓他知道你弄了一堆可以直接扔垃圾桶的茄子回家吃完上頓吃下頓,你覺得他會怎麼想?你的外孫你自己是知道的,要啥啥沒有,就是心眼兒還算好。就他那沒事兒還要瞎捉摸的性子,你在家裡啃老茄子,他在外面吃口面醬都能羞愧的想哭,到頭來你們兩個人都把日子過得苦唧唧的還都覺得是為了對方付出了,你就滿意了是麼?”
第34章 煙火
在桑杉說這番話之前,肖景深還非常生氣甚至傷心的,可是現在……桑杉到底是在說他外公,還是在說他呢?
總之,祖孫兩代人在桑杉的嘴炮攻勢之下都低下了頭,仿佛一白一黑的兩隻呆鵪鶉。
“你,去做飯。”桑杉看著肖景深,指了指廚房。
黑鵪鶉一聲不吭地走了。
“你,去把藏起來的茄子交出來。”桑杉挑眉看著景老爺子。
白鵪鶉左右看看,不甘不願地“嗯”了一聲。
“你不去,我們未來這幾天就一起吃那些老茄子,蒸著吃,煮著吃,不加油不加肉,怎麼噁心怎麼來。”
一分鐘之後,桑杉挺胸抬頭拎著她的戰利品從樓上下來,走到距離垃圾桶五米的地方掄直了手臂把茄子扔了進去。
臉上得意的表情還沒有褪去,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桑杉接起電話,聽著電話對面向自己匯報進度,全程一聲不吭。
現在第一波造勢已經開始了,對現在的華天越是不滿,the king的粉絲們就越是會懷念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前任老闆會做出什麼樣的應對呢?
走上樓梯的女人臉上依然是笑著的,卻跟剛剛扔茄子的時候那種輕鬆得意截然不同。
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的估測是錯的,那些她熟悉的人手段沒有那麼齷齪,但是身在娛樂圈裡這麼多年,她的敵人們永遠都只會前仆後繼地告訴她——為了更多的利益,他們只會做出更愚蠢更不要臉的行為。
從無例外。
“吃什麼油麥菜啊,你不是愛吃爛茄子麼,我就給你做個蒜泥茄子你吃去吧。”肖景深家的門沒關,男人說話的聲音飄了出來。
老茄子,啊不,老人家的此刻的嗓門很高,完全沒有在桑杉面前的氣短模樣:
“你這小子,小桑桑說我也就算了,她不在你以為你能管的了我?我告訴你,要不是桑桑在,你今天都進不了家門!你今天給我說清楚,我當初給你托關係接的話劇角色,你為什麼不去演?劇團那邊跟我說他們連你經紀公司都說服了,結果你自己就是不去,啊,你居然說你沒時間,你還是我景松文的孫子麼?”
肖景深似乎走遠了一些,聲音有點模糊:“我本來就是你外孫,紅星劇院那事兒我是真沒時間。”
“一周才有兩次排練,怎麼就沒時間了?正好你接戲都在京城周圍,也就是來回多跑幾趟的事兒,那可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明秋幻夜》,如果不是因為記得你喜歡這個戲,我會去豁出這個老臉麼?”
景老爺子痛心疾首,從那件事之後,他才驚覺,他一手養大的孩子是真的變了,不是還債的事兒壓垮了他的身體,而是他精神里的那一根骨頭沒有了。
人沒了骨頭,可不就變成了一灘泥,任人揉搓拿捏、肆意踐踏?
可他景松文的外孫子,從小驕傲到沒邊兒的那個孩子,怎麼就能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過去是我不好,外公,你別生氣了,我以後會好好拍戲,我自己想要的,我也會自己拿回來……哪怕是為了配得上她,我也得把自己重新收拾起來……你說一把年紀了,為了口油麥菜還翻舊帳。”
老人似乎被噎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接著說:“行吧,我也管不了你了,但是,我告訴你啊,好好對桑桑,不准欺負她,知道麼?你要是欺負她讓我知道了,我坐火車去打斷你的腿!”
“行了,知道那是你親生的孫女,我這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外孫給你做飯呢,還得擔心自己的腿,我真虧啊。”
光是聽著聲音,就能想到肖景深此刻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笑著的,很輕鬆地笑著的,微微低頭看著自己在做的菜,偶爾看向老人的目光里是滿滿的溫暖。
門外,桑杉頭靠在牆上,聽著屋子裡響起了油煙機的聲音,還有老人拖著腳步的碎碎念。
“桑桑養的貓看著都不一樣,半黑半白真精神。”
“爺爺,這貓可是盯著你家大巧兒呢,你小心它半夜把大巧兒當宵夜。”
大巧是景老爺子那隻八哥兒的名字。
所謂“身處浮華,心向煙火”,大概就是這一刻,桑杉瞬間柔軟的表情里所訴說的一切了。
“身處浮華,心向煙火,你是我黑暗中的溫暖靜河……”安靜的房間裡,年輕的男人盤腿坐著,吉他抱在懷裡,本子放在腿上,耳朵上還夾著一隻鉛筆。
唱一句,用吉他彈一遍節奏,再斟酌一遍歌詞,要是有了新的想法就立刻開錄音設備把那一節兒錄下來。
夏天天黑的晚,晚霞猶自掛在天邊,像是一個嬌怯的姑娘。
閉眼彈奏著心裡的音樂,文子禹的眼前卻是一條黑黑的甬道,明明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嘈雜,這個甬道里卻意外的安靜。
安靜,是因為那個女人站在那裡。黑暗包裹著她,和她手上明滅的紅色煙光。
借著那點光,走到近前的文子禹看清了她低垂的眉目,冷冷的,像是掛了一層秋霜。
於是四下更安靜了,安靜到男孩兒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