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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杉?”

    男人的聲音很輕,語速也很慢。

    被叫了名字的女人面無表情,上下打量著他,說:

    “你是嫌腦子裡的水不夠多?”

    “桑杉。”

    肖景深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抬起手,握住了她舉著傘的那隻手。

    “泡太多水所以腦電波短路了?”

    或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桑杉的穿著很隨意,白色t恤配牛仔短褲,腳上還有一雙水鞋。

    長發梳成一個馬尾,額頭上的碎發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的緣故濕濕地沾在一起。

    肖景深抬起另一隻手,手指小心翼翼地把那幾點碎發都撥開。

    “工作期間主動跑出來淋雨,還不讓羅正跟著,你這種給團隊製造麻煩的做法是要扣錢的。”

    “好。”

    “嘴上總是答應得很好,可是屢教不改,愉快再犯,你的工作作風和你的學渣屬性很匹配。”  

    “桑杉。”

    肖景深的手指還在一點點地描摹著女人臉龐的輪廓,嘴裡又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桑杉垂下眼睛說:“我帶了一些東西來探班,先回去吧。”

    她握著雨傘,肖景深握著她的手,這個總是太過溫暖的男人,現在手掌的溫度竟然和她一樣。

    男人一動也不動,他的眼神似乎沒有什麼焦距,在看著桑杉,似乎又沒有,唯有雙手,戀戀不捨,輾轉流連。

    女人嘆了口氣,低聲說:

    “肖景深,我們回去吧。”

    之前的不祥預感現在成真了,桑杉光是看著肖景深的背影就察覺到了異常,現在他這幅傻子似的模樣完全印證了她之前的猜想

    ——肖景深扮演的角色對他造成了太大的影響。

    如何讓一個知道,這個世界上,他的存在並不孤單又毫無意義,就是當他身處絕境的時候,有人能拉著他,告訴他這世上他還有歸處。

    桑杉深知這一點,於是她淺淺言語,就如同破窗錘,一擊即中,擊碎了肖景深心裡與這世界的一層薄殼。  

    男人的目光清明了起來,他看著桑杉,露出了慣常的笑容。

    “好,我們回去吧。”

    屬於肖景深的那隻手,划過桑杉的眉頭,垂了下去,另一隻手也立刻鬆開了。

    “雨衣的帽子戴好。”

    “哦。”

    看一眼肖景深身後的江水,桑杉撐著傘轉身就走,她對這樣的地方沒有什麼好感。

    女人的雨鞋後面沾著不知道從何處濺上的泥點子,也許是走過很多路,也許是去過很多地方。

    肖景深的目光落在那雙一看就是到了當地後現買的廉價水鞋上,猛地一把抓住了桑杉的手臂。

    一直以來的訓練讓肖景深的力氣變大,動作也變得更加敏捷和矯健,桑杉猛地轉身,直接撞在了他被雨衣包裹的胸膛上。

    女人皺了一下眉,雨衣上的水都沾在了她的身上,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物。

    江風被雨水反覆降溫,從相擁的兩人身旁吹過。

    “謝謝你來找我。”  

    肖景深附在桑杉的耳邊輕聲說,他雨衣上的水伴著他的話語落在了桑杉的耳朵上,涼涼的。

    可空氣在之後卻變得炙熱起來,因為肖景深的目光變得深情又熱烈。

    “你在這裡秀恩愛是給魚看麼?”

    肖景深沒回答,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桑杉的嘴。

    這個世界上,與自己距離最近又最遠的靈魂,你是否知道,我對你愛著也欺騙著,我對你依戀又畏懼,我害怕你看見我身後荒蕪的廢墟,我將自己的生命視為你腳下台階的青苔。

    我想哭著對你說請你離我近一點,你的一個笑容就能滋養我的人生。我也想跪在地上求你離我遠一點,你的智慧和一切鑄成了鏡子,讓我知道自己多麼醜陋和卑劣。

    世上沒有美貌無雙的白雪公主,只有一個又一個女巫,她們尋找自己的魔鏡來證明自己的美貌,真正找到之後,卻只想跪在地上嚎啕。

    桑杉的一隻手還撐著雨傘,肖景深的手臂環繞著她纖細的腰肢,帶著水的濕冷和黏著。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卻終究沒有掙扎,空餘的那隻手伸進了肖景深雨衣的帽子裡,輕輕地撫摸著他冰涼的頸項。  

    《無歸之路》里,喬衛對路長河說:“你是逃兵,我也是逃兵,今天我站在這兒,是為了以後不再當逃兵,可是你呢,路長河,你是要跑一輩子麼?!”

    路長河是怎麼回答的?

    “就算我不跑,我又是為什麼去死呢?”

    導演康延曾經說,無人能為路長河的榮耀加冕。

    大雨傾盆中的肖景深覺得自己無比幸運,一個吻,一個輕輕的撫摸,就讓他有了戴上皇冠的錯覺。

    他的臉上有水流下。

    涼的。

    也有溫熱的。

    第177章 冷汗

    “我們講戲時候寫的一點東西也都在這裡了。”

    康延做事認真,不僅寫了詳細的導演手札,即使是給演員講戲,也會把各種要點和總結紀錄下來,滿滿三個本子的東西,比劇本本身都厚實多了。

    摩挲著幾個本子和劇本,女人低著頭沒說話,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卻讓康延想起了在南湘的時候,她揪著自己領子發火的樣子。  

    這個女人,他真的是惹不起。

    “演員在演戲的時候被角色影響這是很常見的情況,之前老肖確實有一段時間在表演完之後還帶有路長河的情緒,不過他現在情緒已經走得很快了,我覺得是不是你很大程度上過於關注自己的男朋友兼藝人,才覺得他現在的狀態不對?”

    幾天前,封爍來找自己談“入戲太深”這事兒,康延還主動問了肖景深的情況,得到的反饋是目前一切正常,現在桑杉找上門說肖景深的狀態異常……嗯……要不是桑杉給他留下的心理陰影比較嚴重,依照康延一貫的脾性,是會把沒事兒找事兒的的經紀人趕出劇組的。

    “在演戲上我是一個外行,對表演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臉上浮著一層淺笑,桑杉如是說道,還沒等康延的臉色和緩下來,她的話鋒又一變:

    “可是在對肖景深的了解上,沒有人比得過我。”

    康延:……

    我是不是,被塞了狗糧?  

    坐在康延的房間的會客廳里,桑杉一字一句地審閱劇本和相關的記錄,偶爾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就向康延發問,這要求康大導演充分調動自己的記憶力和邏輯能力,不知不覺就讓他有了一種腦子被掏空的感覺。

    “桑小姐,你這是又幫我把路長河的個人線重新梳理了一遍。”

    用手扶著額頭,康延苦笑了一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不用客氣,這次的勞務費我會讓我的藝人出,不會跟康導演二次收費。”女人頭也不抬地說。

    “噗。”

    康延慢慢把水杯放回原位,擦了擦嘴,剛剛他差點變成影史上第一個被嗆死的導演,真是距離“功成名就”只剩一步之遙了。

    晚上十點到凌晨一點,桑杉基本捋完了《無歸之路》裡面路長河的心路歷程,放下康延導演的筆記,她捏了捏自己的額頭。

    “從整體來看,路長河這個角色和當初我看的劇本大綱沒有出入,您和編劇也沒有試圖在裡面增加什麼更加具有負面情緒的東西……”  

    “所以我覺得桑小姐你是大概是關心則亂了。”

    桑杉低頭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送桑杉出門的時候,康延又叫住了她。

    “桑小姐,在電影籌備的時候您在背後極力促成了老肖來扮演路長河這個角色,我能不能問一下,您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外形和氣質上的某種相似,當時真的是讓包括康延在內的所有人都糾結於到底如何安排封爍和肖景深兩個人的角色。

    喬衛是成長,路長河是復活,他們兩個人是兩條交叉在一起的線,有不同的軌跡,可是如果在他們之間正中的位置找到一個點,與交點相連,他們兩個人又互成倒影。

    之前沉迷於把自己弄成糙漢子的封爍想證明自己表演上的更多可能,與他相比,肖景深顯得有些無欲無求,他似乎當慣了被選擇的人,對於主動選擇的積極性很低。反倒是他的經紀人桑杉小姐,不僅無比堅定地要求肖景深演路長河,並說服了康延,還讓康延配合她,以一種近乎玩笑的方式定下了兩個主要角色的分配。

    肖景深確實有令人驚嘆的可塑性,在定下角色的時候他看起來還是個氣質溫和的年輕人,比起成名已久一直生活在風口浪尖的封爍,他的存在感不弱,卻能讓人察覺到與封爍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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