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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由女人的手捂在自己眼睛上,男人摸索著,把那個人擁進了自己的懷裡。

    四季常冷的那隻手上有水無聲滴落,帶著灼人的熱度。

    第二天一早,肖景深跟他外公說自己已經想通了,便獨自回了劇組,桑杉則訂了下午的機票回京城。

    “這是什麼?”坐在搖椅上的景老爺子掏出老花鏡才看清了紙面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成立‘初曜影視文化公司’的計劃書。”

    “哦……”

    老爺子看著桑杉。

    桑杉看著老爺子。

    過了兩秒鐘,老爺子乾巴巴地說:“你給我看這個幹嘛?”

    “我知道您手頭有點兒存款,想要投資的話,投資我的公司怎麼樣,我們可以簽一份保證年收益率的合同。”

    老爺子又是一臉茫然。

    數學不好,也許是一種遺傳?

    

    “我計劃註冊資金一千萬,您把存款放我這兒,我每年分你一份分成。”

    老爺子恍然大悟,從椅子上站起來,回屋去掏啊掏,拿出來了幾個存摺。

    “給,你看看有多少,都拿走,這些錢都給桑桑開公司,爺爺不要分成,爺爺有退休金。”

    這下,沉默的人變成了桑杉。

    “爺爺,是我想讓你給我的公司當股東,不是我缺錢。”

    老爺子躺回搖椅上樂呵呵地說:

    “我知道,桑桑是想帶著爺爺我一起賺錢,可是你說,分成給我有什麼用呢?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吃一碗飯,睡一張床,也剩不了幾年了,錢也都是留給你們這些孩子的,我早就想過了,景深手裡不能留錢,他隨我,傻憨,從小不把錢當錢,吃多少虧都沒用,還不如都給你,反正他餓不死就是了。”

    桑杉搖搖頭:“不管我和他是多親密的關係,財務獨立是必須的。爺爺,其實我也考慮過讓他自己當股東,但是……他父親和他母親是兩個暗雷,如果沒有您這位長輩,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炸了,誰都壓不住。”  

    聽見桑杉提起自己的女兒女婿,老人的手頓了一下。

    半晌,他苦笑著說:

    “是啊,他們還在,你放心,爺爺這把老骨頭夠硬,一準兒能給你們把這片天撐住了!”

    簽好了合同,老人給了桑杉一樣東西,是一份公證過的遺囑,他把房子給了肖景深,所有存款給了桑杉,唱京劇攢下的行頭還有各種文字資料全部捐給省戲劇學院。

    看著這份遺囑,再看看老爺子的笑臉,年輕的女人低下頭,很久才抬起來。

    “爺爺。”

    “哎~”

    陽台上的大巧兒撲扇了兩下翅膀,嘎嘎叫了兩聲:

    “哎~哎~嘎!”

    第181章 持心

    “剛剛那段兒我有個想法,剛剛我們是喬衛站在水裡,看著路長河把人救了上去,現在我們試試反過來,路長河你站在水裡,看著喬衛扶著人往岸上走。”

    前幾天是連著兩三天的大雨,現在又成了大太陽的暴曬加高溫,從來衣冠楚楚的康延實在忍無可忍,脫了襯衣長褲穿了背心和大褲衩,腳踩人字拖頭頂大糙帽,畫風與之前差距之大簡直像是被人穿越了一樣,肖景深吐槽說他穿著這一身兒可以直接下水田幹活了,他乾脆就叫自己這一套叫“天太熱四件套”,似乎感覺還挺美的。  

    現在這個“農民款”的康延導演蹲在地上喝了口水,給兩個正在滴答水的演員提出了新的建議。

    “可是這場戲從邏輯上來說應該是喬衛發現路長河這個人跟他想像中的樣子是不同的,或者說是他發現了對方身上有和他相似的地方……要是讓路長河看喬衛的背影,是不是有點奇怪?”

    封爍身上大概只有臉是乾的,嘴裡叼著一根棒棒冰,也蹲了下來。

    “我是覺得這個地方我們可以處理得更妥帖和漂亮一點,讓路長河以走的方式扶著人上岸,不太對味兒,但是讓喬衛這麼做就合情合理了,就讓路長河落在後面慢慢走,臉上……老肖你給我個路長河救了人之後應該有的表情。”

    “這樣?”

    肖景深想了想,閉上眼睛,再睜開,唇角輕輕勾了一下,有點生硬甚至羞赧,但是在那張寫滿了吊兒郎當的臉上卻十分動人。

    “嗯……有幾分意思。”

    康延點點頭,看見肖景深也想蹲下,他揮了揮手說:“你長這麼高的個子,站著給我們擋太陽正好,別蹲下。”  

    封爍也連連點頭:“沒錯,你站著我們還能涼快點兒,你蹲下咱仨又得一起熱。”

    肖景深抬起腳,作勢要踢封爍的屁股,他笑呵呵地往旁邊躲了一下。

    這段拍攝地是在一個低淺的河道邊上,為了防止發生意外,劇組額外請來了幾位專業的救生人員,使得本就數量龐大的拍攝團隊人數又增長了,太陽這麼曬,絕大多數人看見導演給主演講戲,都躲到了棚子裡,大熱天的,一堆大老爺們兒的身上都是汗味兒,要不是攝像機的監視器還在棚子裡,康延是絕不想走進去一步的。

    肖景深和封爍也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比起被奇怪的氣味兒熏到頭腦發脹,他們寧肯在太陽下站著。

    好歹這場戲是他們跳水救人的場景,身上有水,雖然不舒服,可也涼快一點兒。

    “這一遍呢,咱們這麼拍,從撈起來扶著人往上走那裡,路長河站在喬衛剛剛站的地方就鬆開手,臉上帶著那種‘老子救了一個人’的笑,上岸之後的喬衛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明白了麼。我先把機位調整一下,你們倆也對對情緒。”

    說完,康延就雷厲風行地走了,留下兩個主角在這裡對情緒。  

    “剛才那遍拍的時候,我有個點其實不是很滿意,這一遍應該就不會有那個問題了。”肖景深不吃冷飲,只喝綠豆水,看著封爍還美滋滋地蹲在他影子裡啃棒冰,他眯了一下眼睛,把水杯往封爍的頭頂放了一下。

    封爍低下頭躲杯子,嘴裡問道:“什麼地方不滿意,我覺得挺好的,從我這個角度看,你往前走的節奏和構圖都沒有問題。”

    “我快上岸的時候差點摔倒,你沒看出來麼?”

    “那時候我已經取完了特寫吧?沒空看你。”

    ……

    康延忙了一圈兒回來,肖景深和封爍一個蹲著一個站著,氣勢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準備一下開拍。”

    兩個人立刻轉身去一塊兒去補妝,仿佛剛剛的吵架都是假的。

    “這兩個人,這麼有名的明星,怎麼看著還跟孩子似的。”站在康延身邊,編劇笑著搖了搖頭。

    “就是得像孩子才好啊,孩子的心裡乾淨又安靜,感知力強……還跟成人的世界有足夠的距離。”  

    封爍和肖景深因為“入戲”先後離組的事情,除了他們本人之外,這個劇組裡只有康延這個導演知道,看到他們回來之後都會說說笑笑了,康延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正式開拍是從兩個人聯手把那個女人從核心拉到了河水齊腰的地方開始,渾身濕透的女演員剛剛是趴在肖景深的手臂上蹣跚著往前走,這次換成了封爍。

    鬆開手,看著喬衛小心地摻著那個獲救的女人往前走,站在冬天的冷河裡,路長河用河水抹了一把臉,抬起頭看了看天,天上沒有鳥,也沒有敵人的飛機。

    於是他笑了,低頭看著正前方的時候也是笑著的,一縷並不溫暖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看著那個獲救的女人,表情溫柔得不像路長河,卻又像是他靈魂中潛藏的東西得到了些微釋放。

    喬衛轉過頭,恰巧看見了這一幕,他愣住了。

    愣住的人不光有喬衛,還有喬衛這幅皮囊之下的封爍,還有一直盯著監視器的導演。

    那個笑容真是乾淨到讓人驚心動魄。

    “路長河本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是需要我們一起去挖掘和理解的,但是我發自本心來說,能夠在逃跑這麼艱辛的路上,去救人,還成功了,我會覺得非常開心,無論是誰,都應該很高興。”  

    把自己強塞進一個名為“路長河”的模子裡是不對的,在外公的幫助下,肖景深深刻地明白了這一點,他要飾演的人物是個要被一點點打磨和呈現的人物,而不是一個存在於他內心想像的固定的套子。在一個需要打磨的框子中展示出一個“人”的魅力,是肖景深正在嘗試的事情,他也已經做好了並不被認可的準備。

    蹲在岸邊,康延抿著嘴角想了很久,期間還摘下自己的糙帽扇了兩下,最終的點了點頭說:

    “這套鏡頭我保留,咱們再來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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