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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是個逃兵,他曾是個英雄,他永遠都是個戰士,為了他深愛的徒弟。
近乎無聲地,肖景深唱了一遍又一遍。
是招魂的旋律,又是,送別的歌謠。
凌晨一點,桑杉還坐在陽台上看著材料,時間進入了十月,蟬鳴於人們的耳際徹底隱退,京城的夜晚已經有了濃濃的秋涼,坐在木頭椅子上的女人身上披了一條羊絨披肩,披肩的兩個角上有兩個毛茸茸的穗子,在蜷起身子進入夢鄉之前,w先生和這兩個小東西很是發生了一場“游擊戰”。
肖景深打開屋門,推著自己的行李箱走了進來,離開了快半年,再看見這屋子裡的一切,他都覺得有些陌生。
這個房子似乎也覺得這個變得更加高大健壯的男人是陌生的,所有熟悉的擺設在這個男人的面前都像是有了一種新的姿態。
所謂物是人非,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冰箱裡有些半成品,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做一下。”
桑杉沒有站起來迎接他,倒是w先生聽見了行李箱進門的聲音,跳到了架子上保持著安全距離觀察著這個超大隻的兩腳獸。
女人眉目低垂,一縷長發垂下來遮擋了光線,她抬手又把它別到了耳後。
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落在了她眼前的文件上,接著,一雙粗壯的手臂把她從椅子上撈起來,緊緊地擁進了懷裡。
“活著真好。”
抱著她的男人這樣嘆息道。
結束了一整部電影的拍攝,對於肖景深來說就像是穿越到了戰爭年代,走了一條沒有歸處的長路,縱然一直和角色保持著距離,在路長河的那個框子裡尋找著自己,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他還是難以自抑。
生和死,康延的電影講了這麼個故事,在把桑杉擁緊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擺脫了“死”的籠罩。
桑杉沒說話,她的右手還捏著那張財務報表,肖景深把她抱起來也沒耽誤她繼續計算開支。
男人的手臂摟在她的腰上,輕微地顫抖著,像是繃緊了點弦因為突然鬆懈而抖動。
女人察覺到了,於是一直垂著的左臂抬起來,終於慢慢地扶在了肖景深的肩膀上。
並不溫暖,並不柔軟的手,卻瞬間安撫了一個掙扎咆哮的靈魂。
……
一覺睡到大天亮,肖景深穿著睡衣走出房門,看見桑杉的臥室早就空了。
非明星的演員工作節奏基本是一個項目接著一個項目,明星的時間則要緊迫的多,比如肖景深只有今天和明天兩天真正的休息時間,後天拍雜誌,大後天飛國外拍GG……在進組新劇組之前,他將被瑣碎的工作重重包圍。而經紀人,無論手下的是演員還是明星,理論上說,他們的工作是一年365天不會停歇的。
桑杉大概就是個理論上的經紀人吧。
男人先去洗了個澡,看看鏡子裡那副強健的身軀。他捏了捏自己的臂膀,心知這樣這樣的狀態不會保持多久了。
國內影視市場對於肌肉型演員的需求度不高,尤其是男主角,除了軍旅題材和動作片以及男主從事特殊行業的都市片之外,大部分的男主角人們更選擇那些傾向於面部輪廓和善具有親近感的形象。
當然,這不是說現在這個看臉的時代,人們對男主角的身材就沒有要求了,而是人們更喜歡“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完美型”。
“抱歉了,老夥計,你們得瘦下去。”
再拍拍健碩的胸脯,肖景深笑著套上了一件短袖體恤。
冰箱裡已經裝了不少食材,隨便給自己煮了碗面當早午飯,之後,男人用鱈魚和牛肉給w先生做了一頓豐盛的貓飯,迅速消除了喵星人對他的戒備和疏離。
趁著貓吃飯的時候,男人捏了捏它肉呼呼的後腿,得到了幾聲呼嚕聲作為抗議,肖景深壞心驟起,拖著它的兩條後腿,生生把它從食盆邊上拽開,貓的兩隻前爪扒在地上,腦袋也用力地蹭在地板上,倒像是一個好用的拖把。
一鬆手,w先生沖回食盆邊上繼續埋頭猛吃,兩隻爪子環繞著自己的飯盆,顯然,要是肖景深再拖它,它會抱著食盆一起走。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意。
肖景深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演員肖景深:越來越護食了【附照片1234】
距離他上一次發原創微博,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沒見到自家偶像的粉絲們像是乾涸河道里的小魚一下子迎來了水流,紛紛蹦躂著冒泡表達自己的喜悅之情。
“前排吸貓!”
“每次看見你的微博我都很矛盾,飯很美味,貓很可愛,可是你提醒了我的生活人不如貓,還比貓胖。”
“肖景深,我看了《秦歌》之後被你的趙高深深吸引,現在已經補完了你所有的影視作品,你下一部劇什麼時候播?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劇荒的人吧!”
“認為肖景深帥的點讚!”
“姐夫我想死你了!”
看見有人叫自己姐夫,肖景深美滋滋地差點就去點讚了。
男人看看已經泡淨了血水的牛尾,又看了一眼時間,嘴裡哼起了一首輕快的外國民謠。
先把牛尾和蔥姜香葉一起下冷水鍋小火慢煮,男人先燜上了一鍋米飯,又開始清洗蔬菜。
w先生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大餐,舔著毛蹲在廚房門口,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偶爾會被肖景深走來走去的動作吸引。
撇去肉湯中寥寥的浮沫,加入白胡椒粉再燉兩個小時到肉質蘇爛,起油鍋稍微炒一下切洗好的洋蔥、芹菜、土豆、番茄、大頭菜,然後把它們都倒進牛尾湯里再用鹽調味,一份營養均衡的雜蔬牛尾湯就做好了。
三層飯盒最底下是米飯,還有兩個蒸熟的紫薯,第二層是牛尾湯,最頂上是桑杉喜歡的清炒山菌,肖景深又走到衛生間看看鬍子拉碴糙漢氣息十足的自己,找出一盒深色的粉底在臉上糊了一層,又戴上了墨鏡和口罩就拎著飯盒出門了。
在小區門口叫了輛計程車,肖景深坐在汽車后座上抱著飯盒,前面的司機時不時地透過後視鏡看他,一開始男人還以為對方是覺得他眼熟,次數多了,他開始懷疑對方是覺得自己有搶劫的可能。
畢竟,一個戴著口罩墨鏡帽子的壯漢一言不發地坐在後面,雖然手裡拿著個飯盒,那要是飯盒裡突然掏出一把刀,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麼一想,肖景深覺得汽車裡的氣氛似乎有點緊張了。
“師傅。”
汽車司機受驚的表情證實了肖景深的疑惑。
“干、幹嘛?”
“您接收支付寶轉帳麼?”
“接、接受……”
對自己“變裝效果”十分滿意的男人心情愉快,他開始盤算著找機會坐地鐵去大型超市買東西,過過生活在人群中的癮。
到了記憶中初曜所在的樓層,肖景深用空著的那隻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他忘了,初曜從工作室轉成公司之後已經換了搬了地方。
“初曜”兩個字還掛在那扇男人熟悉的玻璃門上,裡面已經變得空空蕩蕩,門前還坐著一個瘦削的小男孩兒。
男人轉身想走,走了兩步又轉了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男孩兒有點眼熟。
“小朋友,你怎麼在這兒坐著呀?”
看著十三四歲的男孩子臉上露出了防備的表情,肖景深摘掉了自己的口罩和眼鏡,還露出了一個微笑,力圖證明自己的純良。
讓他覺得眼熟的那個男孩兒有一個尖尖的下巴,還有細長的眉目,頭髮質量看起來不是很好。
仰頭注視著肖景深的臉龐好久,男孩兒突然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你是肖景深。”
男孩兒頓了一下。
“你們這些明星的照片都p得太厲害了吧。”
思維跳躍得很快,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們聰慧的表現,可是從這個男孩兒跳出來的下一句話,讓肖景深直接僵在了原地。
“姐夫,我叫桑桑。”
第191章 蔥花
一個叫桑桑的,長得和桑杉很像的男孩兒,更重要地是他叫自己姐夫。
肖景深在記憶里狠狠地掏了一下,才想起來大概似乎可能,他見過桑杉的媽媽大著肚子的樣子。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和桑杉關係最親密的那一年裡桑杉家人的存在無比單薄,仿佛他們從來不存在是的,桑杉總是一個人的,她的姑姑不愛說話,過得也節省,所以肖景深才總是想方設法地讓桑杉到他家吃飯。
曾經的事情就像是藏在海浪下的石頭,如今時光流逝,cháo水退去,肖景深注意到了很多他過去沒有留意的細節。
比如——桑杉從不談論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