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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鮮的往往是表面上的東西,真實場景也許是這樣的:在散場之後,她們打車回到合租的老公房裡,躡手躡腳地鑽回自己的房間,地上橫七豎八的鞋,沙發上堆滿換洗的衣服,桌子上還有吃剩盒飯的泡沫盒子,疲憊了一天的女孩隨手把包往床上一扔,衣服不脫,妝不卸在床上刨個坑,呼呼就睡了。即使工資不高,生活很艱苦,但是也要把自己偽裝得和周圍的人一樣,至少看起來不能比別人差。
我有次在一個聚會上和一個叼著菸捲一口京片子的女孩聊了半天,我以為她是北京人呢,後來一問才知道是我老鄉。
我問她:“你來北京多久了?北京話說這麼溜?”
她:“一年多。”
我:“……”
她:“哎,哥,這都是沒辦法啊。我跟你講,我原來不抽菸,工作做得比別人差點。後來才知道,那些資深的老員工聊創意的時候,都是在陽台上邊吸菸邊談的,你說我能在旁邊干杵著麼?同樣啊,說北京話,客戶對你的信任度就高,你要整一口方言試一試,嘖嘖。”
這真是一個再普遍不過的現象了,要想融入周圍,有時候就必須要改變自己。這種改變不單單體現在語言、打扮、行為習慣,而是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更包括了一個人的思維方式。
一個小城鎮的人剛剛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工作,會有很多看不慣和不適應的地方:受本地人的排擠,融不到老員工的圈子,囊中羞澀無法和其他人一樣去購物……甚至會有人白你一眼兒,罵你一句:土鱉。太多太多的困難會讓你覺得周圍的人太勢利了、太冷漠了。這城市裡仿佛充斥著浮華和虛榮,你甚至會厭惡身邊的每一個人,但是,你無法逃避,這裡雖然看不到希望,可回到家鄉小城鎮沒有背景就意味著絕望。堅持,學著身邊的人的生活方式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努力融入到各種圈子裡,發了工資和同事去掃街……最好再學幾句正宗的北京話“您吶”、“你丫的”、“你大爺”……慢慢地也就和周圍的人打成一片了。再過三五年,看著剛來的畢業生,你臉上會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但是心裡會嘀咕一句:怎麼這人這麼土鱉啊!恭喜你,你變成了你當初討厭的那個人,說明你已經融入到這個城市了,至少看起來是這麼回事。
在城市裡,每個人無時無刻都在接受著改造,沉默寡言的人變得侃侃而談;節衣縮食的人變得揮金如土;誠實守信的人變得背信棄義……殘酷的競爭,稀少的資源,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每個人不得不被改造得物質又現實,這是城市生活的基本法則。同樣,在接受改造的同時我們又在改造著別人,他們可能是我們的學弟學妹遠房表親,我們用自身的經歷和經驗教導著他們。說的時候還神采飛揚,像一個智者在向弟子傳授著自己的智慧一樣。
一撥又一撥的年輕人湧入到城市裡,貢獻著體力、腦力的同時,消耗著自己的青春和身體。白天忙忙碌碌地工作創造GDP,夜裡燈紅酒綠,歌舞昇平拉動著消費。在家鄉來旅遊的朋友面前像個導遊,在一紙戶口面前又像個虔誠的信徒。
我們不得不承認,城市和人都有著日新月異的變化。但究竟是城市改變了人,還是人改變了城市?這是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也許大多數人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思考,只能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拼搏,拼一套房子一輛車一個戶口。
天仙配
文/王二屎 八零後農民工
我問工頭,為何工地沒看到食堂和宿舍?工頭說沒有食堂,看到那邊那棟高層沒?最高的那一棟,宿舍就在那邊。我抬頭往宿舍方向眺望,沒敢想我能住那麼高。
宿舍在坡子街,從工地到宿舍,要橫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地段:五一大道與解放西路,中間要經過太平街或下河街。我拖著行頭,跟在識途老鄉身後,低頭穿過人群擁擠的五一路,過太平街時,老鄉吐掉檳榔渣,說以後上下班就走這兒啦!平平安安,不要走下河街。我說我們做室內,不怕失足。我怕在這碰見熟人,網友,前同事,前女友,前前女友以及她們的朋友們。我要穿著沾滿水泥沙漿的迷彩工作服,每天早中晚在這片多事多非的地方穿行,一旦與拖家帶狗的她狹路相逢,意味著穿幫和尷尬!
宿舍在六樓,是一個小隔間,還住著另一個老鄉,隔壁的大間則住著幾十號人,有邵陽人、湖北人、廣東人、益陽人和寧鄉人。幾天後,我驚悚地發現那邊還住著個漂亮女人!我立即想要加入他們,遭到拒絕,理由是:我們不是一個班組,住一個宿舍容易搞亂。我對老鄉說,人家歧視我們呢!但老鄉說不可能,說在工地,不管他是哪裡人,都要怕我們新化人,我說那不就是歧視嘛!老鄉說我太自卑。
你能在長沙任意一個工地上見到新化人,你也能在西站、南站、馬王堆高橋撞到混的他們,和睡到站的她們。
我們隨地吐痰隨地小便,我們用舊報紙擦屁股,用手掌揩鼻涕,偷看女人洗澡,把鋼筋綁腿上帶出工地換酒喝。我們的個人衛生讓人著急,我們的心理衛生令人生憂,我們用四肢來做事和思考,我們不是二等公民,我們比二還要低幾等,我們不僅僅是新化人,我們是攸縣人、南縣人、張家界人、邵東人、雙峰人、安化人、漣源人、冷水江人,我們是農民工。本地人討厭我們,我們自己則相互討厭,我們都有著相同且夠多的弱點和缺陷。但我能說我們的缺陷是社會的缺陷,我們的弱點是人性的弱點麼!只是有人在這個點上開花,有人看到有花就把它摘了。
鄰居拒絕我們的加入,我們沒有亂來,而他們那邊一直不太平靜,牌桌上吵,飯桌上吵,床上床下廁所澡堂都可以見到他們的爭吵。比較刺激的一次是:某個痴漢半夜在月光下孤獨地吃隔壁漂亮女人晾在過道的內褲,我無法代入女人的老公起床夜尿,出門看到如此景觀是何心情。痴漢被揍得哭爹喊娘,末了還被逼下跪道歉賠錢,差點引起宿舍兩股人火拼。
這以前,我一直以為,內褲癖是一個高刺激低風險的事業,我發信息給一個之前的工友,勸告那位安化老幾以後務必好好做人。
在前一個工地,我們可以選擇睡工棚或工地,我和他在工地的三樓分鋪睡一個屋。這個老幾定力不行,沒一次能堅持看完一個毛片,通常看到一半就開溜,臨走時留遺言一句:“受不了了,我去樓頂放一槍。”不出意外,第二天必有女人內褲失竊,也偶爾幾次聽到有男人罵娘,心痛內褲昨夜無風而逝,合算著今天又有幾個平方的灰白抹了、多少面積的磚白貼了。
當時已是零晨三點,工友竟然沒睡,回信問我在哪?我說下河街,他罵我沒嬲過別,說那種地方你也去,沒意思,沒情趣,你從街頭走到街尾,所有貨色都是一句搞不搞,連句老闆都不會叫,上的時候更來氣,上死人似的,你讓她叫兩句,她就哎喲哎喲,活像群娃娃魚在叫。我說那明明是個叫床版的《忐忑》。工友操了我一句——還TM左小祖咒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