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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時候我倆打遊戲打到水深火熱,爭鬥心太強,霸服那天大鐘簡直樂瘋了,截了圖發給水杉看,才發現水杉怎麼不上QQ了。跑去宿舍找她,得知她出去約會了。

    大鐘像當年蹲在車棚等待作惡者一樣蹲在女生宿舍樓下一下午,看見水杉從富二代車上下來,彬彬有禮,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我拍拍他的肩,說沒誤會。你看那富二代的眼睛裡,寫滿了曖昧。大鐘說我去他媽的曖昧,那是老子的女朋友,嗖就沖了上去。男人啊,不在青春里打過架,怎能算愛過。富二代沒還手,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捂著肚子貓著腰站在車旁,水杉上來啪地一巴掌,當然打在大鐘臉上。從此四年單戀、兩年相處正式掰面兒。

    事情簡單得不用複述。富二代細心體貼開法拉利,大鐘窮酸屌絲只能按時去食堂買飯,還動手打人,該扇。被一巴掌扇醒,我倆發誓從此遠離網遊,再也不沾。他婚前一周我心血來潮去登陸,發現號都空了,早就有人繼續霸服,新的等級又被拓寬,是無論怎樣努力都回不去的輝煌時代了。

    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了。水杉湊過來問我,還是一個人?

    我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真是不敢承認,最後落下的人,果然是我。水杉說大鐘好福氣,新娘漂亮能幹,還是北大畢業的。

    我又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畢業以後的時光太快了,三個人各奔東西,聯繫漸漸少了。大鐘升職了,我倆出來喝頓酒,聊聊理想。大鐘心動了,我倆出來密謀一場暗戀,說說愛情。大鐘無聊了,我倆出來唱幾首歌,吹吹房價。大鐘失戀了,我倆坐在財富中心樓下的台階上抽菸,我跟他說青春苦短女友勤換。他說我只會說心靈雞湯。大鐘想水杉了,我倆出來回憶回憶青春,我說一切都會過去,往事莫追,他說我還是只會講心靈雞湯。後來聽說富二代和水杉掰了,大鐘問我送什麼能安撫一個女人受傷的心。我說玫瑰吧,送玫瑰總是沒錯的。大鐘說不了,不是要追回,只是作為朋友的安撫。我說那送包吧,越貴越好。我挑了一個當季新款,發給大鐘連結的同時也發給了我那時候的男朋友。大鐘咬咬牙,真買了,還問我借了幾千塊錢,我那男朋友直接裝沒看見。

    新郎新娘來敬酒,我特意沒穿高跟鞋,大鐘第一次伸手揉了揉我頭髮,說謝謝兄弟,給我包那麼大一紅包!我翻白眼。他說等你結婚,我給你包雙倍!我說行吧,反正你嘴裡吐不出象牙。

    坐下繼續喝。和水杉兩人邊回憶從前邊舉杯,簡直就是粗陋的電影橋段。酒過三巡,兩人都伴著音樂紅了眼眶,水杉說這婚禮太煽情了,我說是啊是啊。水杉說其實大鐘是個好人,還給我買包。我說是啊是啊,都沒人給我買。水杉說其實我也能上北大,還不是你們兩個智障學習太差,車座後面的“考不上”是我自己寫的啊,我說是啊是啊,是啥?!

    水杉說她壓力太大了,全世界都覺得她能考北大,其實她想和大鐘好,大鐘那年的每封信後面都寫著“我不再讓你孤單”,有了他以後她真的不孤單了,她就是想給自己找個藉口,自行車后座比法拉利踏實,摔了不怕疼。我傻了,問她那為啥紅杏出牆就去坐法拉利了。她說不是出牆,是自衛。我笑著哈哈哈,說自慰是靠自己不是其他男人。她居然沒生氣,跟我說,法拉利不是純富二代。我說那是混血?她說滾,其實是她叔叔的侄子,她叔叔不是她親叔叔,是她爸圍牆裡的領導,她爸扳正一生雞肋副職就靠這個叔叔。她叔叔要兩人相處看看,她已經找准了機會婉拒了,結果被大鐘衝上來攪和了,她不上去來一巴掌,那她爸這輩子要當雞肋了。我說這真夠驚心動魄的啊,你演《甄嬛傳》呢。水杉又喝了一杯,勸我也喝了一杯,然後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再,讓,你,孤,單。這七個字,其實是你寫給大鐘的吧。

    我可能是喝多了,一下站起來。早上到現在啥也沒吃,有點低血糖,兩眼發黑,又坐了回去。

    那信都是我寫的啊,我怎麼會不知道。我說這七個字最能打動女孩兒,你就像我這樣寫,總有一天水杉會被你寫軟了。我說你知道一個人在世界上有多孤單嗎?什麼情啊愛啊都是扯淡。愛是什麼,是陪伴啊,你不讓她孤單就是陪著她,就是守候她。我說是個人都怕孤單,你不讓她孤單,就是最好的詮釋方法。人為什麼需要理解需要感同身受需要包容需要體貼?就是怕孤單。我說反正你這麼寫,就對了。

    路遙遠,我們一起走。

    大鐘和新娘又換了一套禮服,他一米七八,我一米七五。我站起來幾乎與他平視,他牽著新娘的手奔走在宴席之間,我站在和他相隔的幾桌之外,淚流滿面。

    路遙遠,我陪著你走,走到終點。你牽著別人的手繼續走,不回頭。

    我功成身退。

    水杉喝多了,站起來準備退席。我說我們一起走吧,你帶我一段,送我回家,我可能需要睡一場,好久沒起來這麼早了。

    坐上車,水杉說,你這場暗戀瞞得還真是海枯石爛。我說你別廢話,長得漂亮的女人就是會騙人,原來你他媽都知道。

    水杉說,我不知道。這都是大鐘告訴我的。我扭頭,水杉按了車載音箱,一首煽情的歌開始唱:我不再讓你孤單,一起走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了,你他媽跟誰地老天荒去了?

    水杉說大鐘送包的時候他們見了一面。大鐘說為了安慰你,送你一個貴禮物,但我想換回我給你的所有信。水杉說扔了。大鐘說我知道你沒有。水杉問為什麼,我們是否可以重新開始。大鐘說不行了,因為那些信都是她寫的(她是指我),這包也是她借給我錢買的。那年在車棚等那個偷寫賊,她一直幫我盯著,都看見了,是你自己寫的,她跟我說這是你故意給我的機會。我把自行車搬進教室也是她給我出的主意,老師是她去搞定的。考大學時她偷看了你的志願書,你難道不知道?

    哦,後來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大鐘拿著我的錢買了包以後我就徹底絕望了,回頭去談我那不咸不淡的戀愛,最後理所應當地無疾而終。大鐘在那個時候認識了新娘,他們今天結婚了。

    我也喝得有點多,打開車門吐了一地,什麼也沒吃,紅酒喝進去又吐出來,居然還是紅色的。水杉說你下車自己打車吧,我也打車。喝多了開什麼車,不想活了吧?我可不想孤孤單單去死。我下車好不容易站穩,朝酒店望去,依然熱鬧,大鐘穿梭在人群中,看不清楚。水杉打開後備廂,說有個東西大鐘讓我轉交給你。

    我拿著一個箱子,顫顫巍巍上了計程車。在車上我酒醒了大半,坐在后座拆箱子,打開以後看到了那個包。包里裝著那些年大鐘寫給水杉的信,一整摞,用一個封條纏著,封條上面是大鐘歪七扭八的字跡。

    “聽別人說,結了婚還能一起混的才是真朋友。謝謝你,這些信我送錯了人,但這些年我並不孤單。”

    窗外 / 虹鹿夜雨

    薄荷

    文 / 鄧安慶 作家 @浮塵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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