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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宏壓根兒不懂照顧烏龜的正確方法,他興致高的時候智商低,各種不靠譜的奇思妙想。聖諺信服他,跟在他屁股後面蕭規曹隨,各種助紂為虐。

    當時夏天,天氣悶熱,聖諺和阿宏每天結伴洗澡時都不忘帶著小龜。

    父子倆把浴缸放滿涼水當游泳池。水涼,聖諺打噴嚏,繼而感冒發燒,打針吃藥,傳染給了妹妹,又傳染給了全家人,最終阿宏挨了爺爺奶奶的痛罵。

    阿宏坐在聖諺床頭尷尬地笑,聖諺蠻大度,他大義凜然地說:不要管我,你去照顧小龜龜吧。

    阿宏端來臉盆,滿滿的涼水,小龜放到裡面泡著,父子倆看著小龜在水裡划來划去可愛極了。阿宏問聖諺:看著龜龜劃得這麼起勁,是不是感覺自己也精神百倍了?

    聖諺頻頻點頭,點著點著,一個噴嚏打出半米遠。

    父子兩人看著水中的小烏龜,心中豪情萬丈。

    他倆不知道小龜是陸龜,正在水中奮力掙扎。

    過了一會兒,小龜翻肚皮了,還冒泡泡。

    父子倆大眼對小眼,阿宏撈出小龜,水淋淋地塞進聖諺手裡,自己奪門而出。沒多久阿宏高舉著一隻小瓶子回來了,他拿了根細小的管子,從小瓶子裡吸了點兒液體餵龜龜服用,原來那瓶是寵物龜的藥水。

    小龜不張嘴,把阿宏給急死了,用牙籤撬開小龜的嘴,讓聖諺把藥灌進去。

    聖諺手一抖,半瓶子藥都灌了進去,阿宏喊:完了完了完了,肯定被藥死了。

    當日,小龜含恨辭世,說不清它是被淹死的還是被藥死的。

    聖諺狠狠大哭了一場,阿宏陪著他抹眼淚,兩個人都是真哭,聖諺哭出一身汗來,感冒好了。

    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父子倆沒互動,阿宏避開與聖諺的眼神交流,因為只要眼神一對上,聖諺的眼眶就泛起淚水,盯著他,眼睛越瞪越大。

    阿宏逡巡了很久,找不到機會承認錯誤。

    入秋後的一天,聖諺下課回家,要進洗手間,發現阿宏已經躺在了裡面。

    阿宏躺在浴缸里泡著涼水,一邊咂嘴一邊打哆嗦。

    聖諺說:老爸,秋天了哎,你很壯喔,泡冷水澡,感冒很好玩嗎?

    阿宏回答了一句:我在為小龜龜的死而自責。

    聖諺不語,尿完了就轉身出去。

    阿宏在涼水裡泡到半死,凍得打哆嗦。

    等了半天,聖諺沒再進來,他自覺沒趣,哆哆嗦嗦地爬出來裹上浴巾。

    阿宏訕訕地拉開洗手間的門,赫然發現聖諺立在門前,懷中鼓鼓囊囊地抱著一床棉被。

    聖諺用力舉起被子裹住阿宏。

    他個子太小,只裹住了阿宏的腰。

    5

    妹妹叫韻如。

    韻如出生時,聖諺剛滿三歲,媽媽的大肚子不見了,家裡多了一位只會睡覺和咿咿呀呀的小朋友,他好奇極了,除了好奇還是好奇。

    不管聖諺在吃什麼,總是會往那小嘴上蘸一下,韻如還小,不會吃,只會望著他笑。

    聖諺愛極了妹妹,只要見到她緊閉雙眼,他一定見人就用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地“噓”,生怕吵醒熟睡中的小女孩。

    妹妹是聖諺的聽眾,聖諺總是會跟她說一些阿宏聽不懂的言語。阿宏好奇怪,他倆還能對話?他躲在一旁偷聽,聽了半天也不明所以,只看見兩個孩子咿咿呀呀地一問一答。

    阿宏總是對聖諺說:別不小心碰壞了韻如,因為不好修。

    聖諺把這句話聽到心裡,天天排除走道的障礙,生怕磕到她,和妹妹玩耍時總習慣把棉被拖出來攤在地上——聖諺那時也還小,只會拖被子,不會鋪被子。

    從小到大,他都會把好東西留給韻如吃,好吃的、好喝的,有一次還留感冒藥給她吃,因為糖衣是甜的。

    聖諺上幼兒園時,妹妹每天中午十二點都會爬到門口等他,因為聖諺到家總會第一時間從書包里拿出小餅乾得意地贈予妹妹——那是幼兒園發的。

    餅乾在口袋裡已壓成屑屑,他摟著妹妹的脖子,往妹妹嘴裡倒一口,往自己嘴裡倒一口,兩個人吃得開心極了,滿臉渣渣。

    聖諺長大後亦是如此善待妹妹。

    有一回,大概半夜一點,聖諺睡眼惺忪地從房間出來,拿著摩托車頭盔。阿宏好奇地問聖諺去哪兒,他回答妹妹餓了睡不著。阿宏笑著說:你做夢啊?韻如不是從來不吃消夜的嗎?她應該早睡覺了。

    聖諺拿起手機給阿宏看信息,上面寫著“哥哥我餓得睡不著,今天下課點跟同學去吃了些東西,所以晚餐時間不餓沒吃,現在好餓喔”,時間顯示五分鐘之前。

    聖諺出門幫妹妹買消夜去了。很多時候,他對妹妹不是單純的兄妹情誼,而是表現得像半個父親一樣。

    沒錯,半個父親,這是有緣故的。

    源自一次恐怖的事件。

    韻如在初中時發生了一件極其恐怖的事。

    她被父親阿宏打得三天起不了床。

    當時她進入叛逆期,結識了一個大她五歲的不良少年,事態剛發端,即被阿宏察覺。

    阿宏找到那個不良少年談判,一同找來的還有那個不良少年的父親。

    他大動干戈,帶了二十多個人去廟裡,個個文身,全都帶傢伙。見面後第一句話是衝著那個父親說的:你教出個不良少年,算不上是個盡職的父親。

    又對那個嚇得直哆嗦的不良少年說:你二十歲,我女兒才十五歲,你和她交朋友的目的是什麼?!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騷擾我女兒的話,我動的不僅是你,還有你爸爸。

    阿宏沒動手,對方父子卻嚇壞了,頻頻鞠躬賭咒加道歉,發誓不再騷擾妹妹。

    當天回到家,阿宏動手了。

    他掄起皮帶猛抽韻如的屁股與大腿,阿宏用的是皮帶頭,抽得妹妹韻如幾乎三天下不了床。阿宏邊抽邊喊:妹妹你長記性了嗎?長記性了嗎?

    他邊抽,邊嘶吼著流淚哭號。

    長記性了嗎?長記性了嗎?

    聖諺從震驚中蹦出來,衝過來死死護住妹妹,純銅皮帶頭落在聖諺的背上,鑽心地痛。

    聖諺把妹妹的腦袋摟在懷裡,死死地護住,兩個孩子都嚇傻了,忘了求饒。

    阿宏滿臉淚痕,他收手道:好、好、好,知道保護妹妹……好好保護她!我和你媽媽陪不了你一輩子,你給我記住,這輩子你只有你妹妹這一個親人,要保護就保護到底!

    從小到大,阿宏鬼馬,卻是慈父,只打過這一次孩子。

    這次從未有過的經歷改變了聖諺對責任的認知,銘心刻骨。接下來的時光里,他像半個父親一樣操心著妹妹的成長。

    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一家人再沒提及過這次恐怖的事件。

    阿宏沒解釋什麼,也沒去安撫兩個孩子,他自責了很久。

    打妹妹的深層次緣由他無法開口。

    很多事情他無法對當時還年幼的兒子女兒說明。

    6

    該怎麼解釋?沒辦法解釋。難道要告訴孩子們,他們的父親其實一度是個混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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