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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說話,過了很久,他輕嘆一口氣:“那好吧,我陪你聊聊天。”
男朋友像往常一樣,在電話里吻我,擁抱我,和我親熱,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汗濕的手指、滾燙的嘴唇和胸膛。感覺到那個真正的男朋友又回來了,我慢慢恢復了平靜,破涕為笑。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就這樣坐在馬桶上握著手機睡了過去。手機上有一條微信,是男朋友發來的:“飛機要起飛了,你回家好好休息。”
“你還會一直陪著我嗎?”我問。
“會的,我一直在這裡。”他說,“你打開手機就能看見。”
候鳥 / 鹵貓
不再讓你孤單
文 / 咸貴人 青年作者 @咸貴人
完了,遲到了。一睜眼九點,我抓起桌上的杯子在涼水管上直接接了一杯水灌進肚裡——早上一杯水清腸防止便秘,大鐘教的。對了,今天大鐘結婚。5月20日,真是好日子。扎堆兒一樣,酒店都要貴幾倍,但人說了,結婚這事兒,馬虎不得。我抓起桌上的紅包朝他家奔去。
到的時候婚車已經準備出發了。我連連道歉,大鐘穿得人模狗樣,拍著我的腦門兒對我嚷嚷,說還好沒讓我當伴娘,否則壞了他的人生大事。呵呵,我說你滾吧,我當伴娘這麼漂亮,不得把你親媳婦氣死。大鐘來不及回嘴就被三姑六婆抓走了。太慘,從此以後又多了一批人問東問西。我朝他搖了搖頭,大鐘給了我一個中指。我摸摸懷裡厚厚的紅包,尋思著要麼不給了,反正他也不會問我要,想想不行,有點缺德,還是換成一堆報紙吧。
大鐘是我的髮小,初中的時候我突飛猛進地長到了一米七五,從此酷到沒朋友。和我稱兄道弟的他直到高中才勉勉強強長到一米七八,並停滯於此,至今未變。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都是我罩他。
大鐘高中開始早戀,單戀。對方是文科班的班花水杉,也是校花。水杉偏偏和我關係好,因此大鐘對我十分感激,認為自己近水樓台先得月。可惜水杉那時候從沒用正眼瞧過他。誰讓他學習那麼差。哦,我也差。
那時候流行寫信,每天自習我都陪著大鐘寫情書。直男腦子不行,寫出來的句子不是肉麻到讓人作嘔,就是根本不知所云。所以這事兒自然交給了我,大鐘就負責跑腿給我買零食。那個夏天真是幸福,全世界的冰激凌不論五毛還是天價,我都吃了個遍。吃完寫完,大鐘抄寫一遍,第二天我放到水杉抽屜里的信海中。人家收了,不知看沒看,反正從沒回。
哎,你傻站那幹嗎!趕緊上車接新娘!都幾點了來不及了!大鐘朝我喊叫幾句,我貓腰鑽進了他的迎親大隊伍里。抬頭看到了車上掛的香水瓶,味道真是庸俗,一股子的甜膩,就像兜頭潑了一盆花瓣濃縮精。
高中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就跟這香水一樣濃墨重彩,覺得即便天崩地裂也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大鐘也是,他見縫插針,水杉渴了就光速去買飲料,冷了就立馬脫外套,熱了就跟學校申請要買空調,因主張奢華帶壞風氣差點被叫了家長。
那時候水杉一心考北大,我心想這瞎了,大鐘復讀一百遍也考不上。
車子向前行,走走停停,竟然堵在了三環上。大鐘坐在頭車裡給我打電話,說全怪我遲到,萬一破壞了他的終身幸福跟我沒完。我說你跟我說個屁,誰讓你等我,沒有我新娘子娶不到了?他說你這不是廢話嗎,不是說好要做彼此一輩子的天使嗎?我直接掛了。有病。
高三那年水杉成績一路領先,全校師生都看好她。沒人認為她考不上北大。大鐘就蔫了,明戀三年,殷勤獻盡,屁用沒有。離高考還有一個月,我們三人行,水杉一眼都不看我倆,一路高冷默念英語作文,走到車棚發現自行車座上被人用馬克筆寫了三個大字:考不上。
我們面面相覷了幾分鐘,大鐘走上去用手把三個字抹掉了。抹了好幾次,終於掉光了。水杉看了一眼,推著車子走了。
第二天,又出現了,依舊是三個字:考不上。紅色的馬克筆寫在灰色的車座上格外明顯。大鐘沒吭聲,上去依舊抹掉。
第三天,又是。
第四天,重複。
第五天開始,大鐘乾脆不上晚自習了,蹲在車棚等著。實在餓得不行,去小賣部買了一包辣條,果不其然,一回來,就出現了三個字:考不上。
大鐘氣瘋了,跑回教室嚷嚷著要搜每個人的身,查一下誰包里有筆就知道!我說他幼稚,誰殺完人還把刀放包里等著你。今天算了,明天繼續蹲守吧。大鐘怒氣沖沖地抹掉了字,結果放學的晚上,又出現在了車座上。
三天後的市“一模”,水杉考砸了,直接跌出了年級前十,市前一百都沒進去。大鐘莫名其妙因禍得福,居然考了個第九。
揭榜那天,“考不上”三個大字依舊神出鬼沒。水杉崩潰了,第一次看見她哭。校花連哭的時候都那麼動人,楚楚可憐,讓人一時看呆,不知如何安慰。大鐘默默地走了過去,一腳踹倒了水杉的車,說:這車不要了,從今天起,我送你。
大鐘把自行車直接停在教室最後一排,緊挨著巨幅高考倒計時牌,跟班主任說自己得了強迫症,總幻想丟車,看不見車子做不了題,後來班頭看著多輛車子也無所謂,就默許了。
從此以後,三人行變成了兩輛車。大鐘春風得意,像回到了90年代,騎著自己的大二八就能演甜蜜蜜。我罵他傻逼,把人家送進北大自己也考不上。大鐘說無所謂,他不上北大,隨便北京哪個學校都行,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迎親隊伍磨磨唧唧開到了,一系列繁雜又弱智的規矩,折騰一番,大鐘終於抱著新娘從樓里走出來,後面跟著龐大的伴娘團,好不傲嬌。大鐘喜氣洋洋,一臉中了六合彩的模樣,幸福得叫人想罵街。
哦,那年最後,水杉沒有考上北大,我們一起進了北京××院,依舊是鏗鏘三人行。
不出意外地,大二的時候他倆牽了手。大鐘約我出去喝酒,喝完了打撞球,他贏了,買單的時候突然抱住我。我嚇傻了。他說兄弟謝謝你,我結婚一定請你當伴郎!哦,伴娘!
他媽的,當年說話當放屁。
到酒店交了份子錢,婚宴就算開始了。一樣俗套得無以復加,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虛假煽情,無中生有,一個人和一隻狗都能被這司儀說成天作之合。
我入座了親友團,看到了水杉,儼然貴婦范兒。
是的,大鐘娶的不是水杉。他們臨畢業分手了。大鐘凌晨喝醉,哭倒在馬路中央,狂唱《半島鐵盒》:“為什麼這樣子,你看著我說你已經決定……”我說你醒醒,因為水杉現在的男朋友開法拉利。他說去他媽的法拉利,姓法的都不是好東西,跟法西斯一模一樣。
其實也不全是水杉的錯。大四課少了,我和大鐘開始湊桌打網遊,耽誤了他和水杉一起泡圖書館的時間,但飯還是大鐘每天按時幫她打好,我提到她宿舍的,因為水杉討厭食堂人多擁擠油煙味滿滿。可女人最怕冷落,一丁點都不行。紅杏為什麼出牆?還不是牆那邊陽光更多更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