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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什麼熟?我是塊兒牛肉還是根關東煮?
我說:哎哎哎別亂喊,我雖然和你老爸兄弟相稱,但貌似也沒那麼老吧,叔叔二字打死不敢當。你敢再喊我“叔叔”,我立馬喊你聲“哥”。
他看看他老爸,又看看我,嘩地一下笑了。
他說:大冰數熟好搞笑哦。
還喊!
我不理他,轉頭和他小女朋友打招呼:嫂……子!
小女朋友嚇得直擺手,一邊往聖諺背後躲,一邊說:啊啊啊,你不要嚇我啦,大叔。
我說:每一個大叔都有一顆想當歐巴的心。
聖諺笑得更開心了:大冰數熟好好丸啊。
還喊!
阿宏說聖諺晚熟,十七歲時才交女朋友,我大不以為然。他奶奶的,叔叔我二十二歲前連啵兒都沒打過呢。一句話出口,他們三個人像看紅毛猩猩一樣,盯著我傻笑。
我想把面碗潑過去。
阿宏沖我豎大拇指,誇我給爹媽省心,又拍拍我的肩表示安慰,然後指著聖諺說:這小子初戀時差點兒和我翻臉。
聖諺從小就好運動,籃球、棒球、保齡球,只要能扔的都喜歡,因此從幼兒園開始,不管什麼項目比賽,老師首選就是他。
因為太熱愛體育,所以錯過了同齡人應有的叛逆期,他注意力全在運動場上,除了踢球就是打球,各種球他都玩兒命地喜歡,就是不去注意女生們胸前的那對球。
他白白浪費了慕少艾的年紀,翹課、抽菸、交女朋友他都沒試過,這在時下的台灣實在是個罕見的個例,同學覺得他只會打球太老土,他自己混混沌沌的,幾乎不自知。
阿宏旁敲側擊過兩次,很開心地發現寶貝兒子沒遺傳到自己的早戀基因。
阿宏十四歲破處,二十一歲結婚,二十二歲有了聖諺,深受早戀之苦,飽經圍城滄桑。
聖諺的混沌狀態一直持續到高中二年級他參加學校熱舞社後——阿宏鼓勵他去參加的。
聖諺能單手倒立,還能只靠手腕的力量橫在立杆上當人體鯉魚旗,他的開度、力度、柔韌度都異於常人,跳起街舞來帥得一逼,故而迅速吸引了無數女生的目光。
他一倒立,台下的小女生尖聲尖氣地喊:哇……腹肌耶!
他一個後空翻,台下的小女生立馬發瘋地喊:受不了了啦……陳聖諺我愛你!
擠在台下看街舞的女生,比蹲在籃球場旁看打球的女生熱情多了,也主動多了,動不動就尖叫,叫得人毛孔舒張,渾身舒泰。
他只是晚熟又不是真的傻,恍然大悟後猛然開竅,從此移情別戀愛上了跳舞,再難的舞蹈動作也信手拈來,騰挪轉移,街舞跳得和耍雜技一樣。
話說,大部分文藝青年的藝術人生貌似都有類似的原動力。
只不過當年是吉他,當下是Locking而已。
時代不同了……文藝青年會街舞,誰也攔不住。
飲食男女是天定的法則,早到晚到都是自然規律。阿宏以為聖諺對舞蹈的熱情和體育無二,卻並未洞悉二者初衷之大不同。阿宏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聖諺已風馳電掣般地長大了。
十七歲的某一天,聖諺很嚴肅地站到阿宏面前,問他能否抽點時間,因為有人想見見他。
阿宏從一堆文件里抬起頭,問來者是誰,怎麼那麼大牌都不預約的?
聖諺回答:我女朋友。
阿宏當時的反應是完蛋了……
僵了三分鐘後,阿宏說:好吧,明天一起喝茶。
聖諺說不用,人就在樓下。當時一道涼氣就從阿宏的尾骨躥到後腦勺,他結結巴巴地說:那那那那趕快叫她上來啊!
聖諺慢悠悠地走下樓,阿宏衝進洗手間,洗臉,深呼吸,對著鏡子調整僵硬的表情。
聖諺和他所謂的女朋友進屋了,阿宏一臉的面無表情,裝得貌似黑社會的兄弟。聖諺主動先介紹:爸爸,這是我女朋友。
阿宏從心窩窩裡拱出一句話,舌頭沒攔住,牙齒和嘴唇都沒攔住,他硬邦邦地問:你們……上床了沒?
當時聖諺低頭溫柔地說:靠……老爸,能不能別鬧?
阿宏還沒回話,女孩倒是搭腔了:叔叔放心,我們都未滿十八歲,我們知道未成年發生性行為是不對的啦,請相信我們的交往還沒發展到那個程度。
阿宏不語,直接起身離開。
沒一會兒回座,同時拿了飲料給女孩。聖諺說怎麼沒我的,阿宏回答:你有見過爸爸給兒子拿飲料的嗎?
聖諺不服氣,指著他的所謂女朋友問:拿給她的時候順便幫我拿一瓶又會怎麼樣嘛。
阿宏大義凜然地回了一句:不一樣!
火藥味兒一下子充斥了小客廳,聖諺梗著脖子問:有什麼不一樣?
舌頭沒攔住,牙齒沒攔住,嘴皮一啟,阿宏突然冒出一句話來:你是兒子,她是馬子。
……結果安靜了約十分鐘。
當晚,聖諺質問阿宏為什麼第一次見面就問上沒上床的事。
阿宏很不客氣地反問他,為何不去追學姐而非要追個小學妹。
聖諺納悶,問為什麼。阿宏教育他說:學姐至少滿十八歲,真上了床了對方若有問題你才十八,我可以告她誘拐性侵未成年少年,至少我不用負責任,你也有了性經驗……
聖諺嘆了口氣,很包容地看著阿宏,看得阿宏心裡發毛。
阿宏辯解說:……哪個爸爸不自私?
聖諺拍拍阿宏的肩膀,說:沒關係,我懂的……
阿宏悲欣交集地琢磨:到底誰是兒子誰是爸爸?
聖諺說懂,是真的懂了。一直到聖諺二十歲之前,阿宏都很肯定他絕對是處男,證據來自於房間的垃圾桶。
有一個時期,他沒事就去扒拉扒拉聖諺房間的垃圾桶,去量化計算紙巾團的個數,然後推理判斷。
偶爾有幾次被聖諺逮到,他腆著老臉給自己找台階下,聖諺不說什麼,只是充滿理解地嘆口氣,仿佛逮到一個偷玉米的熊孩子。
2
聖諺就讀台灣大同大學,主修機械專業,大二。
阿宏說,聖諺開竅晚,學業蠻吃力,小學上了四年才第一次拿到獎狀。他高興壞了,舉著獎狀從學校一路跑回家,一直舉到阿宏鼻子底下來。
那是張當年台北縣縣長頒發的獎狀,阿宏用兩根指頭夾過來,輕輕地瞟了一眼,他說:奇怪咧,上面寫的又不是我的名字,你舉給我看幹嗎?
聖諺咧著嘴笑,說:是獎狀耶,是我第一次得到獎狀耶,很厲害耶!
阿宏也笑,拍拍聖諺的腦袋,說:那要恭喜你嘍,但我覺得吧,你自己知道自己很厲害就可以了,完全沒必要向別人證明你自己有多厲害。
阿宏手腕一翻,獎狀輕飄飄地飛到了地上,飛出去一米遠。
聖諺生氣、跺腳:這是縣長獎給我的哦……不等他說完,阿宏笑嘻嘻地打斷(一般父親都有這特權),他對聖諺說:他獎你,是肯定你的課業表現,你又不是做了什麼好人好事或是幹了什麼大事。縣長就給你一個人獎狀啊?全世界就你一個小學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