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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齊端正了一下態度,覺得今天不適合多陪病人,還是回家繼續汗流浹背接受店裡的鳥兒們的批判比較好。他決定嚴肅認真並且友好地和傷員告別,臨走前再表達一下他迫切希望傷員能健康地離開這貴死人的醫院的美好願望,結果一抬頭……沈睿修的舌尖剛好舔過刀鋒,將最後一小塊蘋果吞進了嘴裡。
“……下次我帶點牙籤來吧。”白齊木然地說,腦中不斷回放鮮紅的舌頭滑過刀尖的那一幕,並且深深覺得他的舌頭沒有被刮破真是神奇。
“好啊。”沈睿修從善如流,手上的水果刀遞給白齊,“幫我洗一下,謝謝。”
白齊接過寒光!!的水果刀,默默去洗手間洗刀子。刀鋒銳利,白齊回想起剛才沈睿修的舌頭,又對刀的鋒利度產生了懷疑,他幹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拿自己的手指在刀鋒上貼了貼。
事實證明,吹毛斷髮削鐵如泥並不全是古人的臆造,白齊看到鮮血滲出來之時還有點怔忪,愣了三秒他終於感覺到指尖傳來莫名的疼痛感。
竟然真劃破了!
“有創口貼嗎?”白齊吮著手指從洗手間出來,一邊問道。
“你的手劃破了?”沈睿修的視線從雜誌移到了白齊的手上。
“嗯……”白齊不好意思說是因為想試試水果刀,他覺得剛才自己肯定是魔怔了,不然怎麽會幹這種拿手指貼在水果刀上的蠢事?!
他直覺這和沈睿修拿舌頭誘導他脫不了干係。
“過來,我有創口貼。”沈睿修從床頭櫃裡找出一個藥箱,揚了揚手上的創口貼。
“真齊全啊。”白齊看著藥箱嘀咕道。
沈睿修笑而不語。
白齊伸手想接過創口貼,沈睿修先他一步已經撕開了。看著他一貫把微笑當面癱的臉白齊也能奪過創口貼,乖乖伸手。
很快左手的中指上多了個創口貼,白齊看了看,覺得挺滿意,起碼很工整,不過想把創口貼貼歪也是難事一件。
沈睿修靠在床頭上含笑看著他,明明是平靜淡漠的眼神,卻偏偏好像蘊藏了似是而非的溫柔。
“我要走了。”白齊撫摸著受創的手指說道。
“今天真早啊,路上小心。”沈睿修說。
“嗯。”
白齊拎起保溫瓶準備離開,沈睿修忽然叫住他:“白齊……”
白齊心頭一跳,猛地回過頭看著他。
窗簾fèng之間的陽光恰好落在沈睿修微笑的臉上,那一瞬間的笑容美好得讓人忘記語言。
白齊怔怔地看著他,有些茫然,又有些無措,直到沈睿修出聲打破這一刻的寧靜與沈默。
“你的書忘了。”沈睿修指了指躺在沙發上的書籍說道。
白齊飛也似的拿起書跑了。
“白齊。”
一手搭在門上的白齊再一次回過頭。
沈睿修微微一笑,用口型說了兩個字:五秒。
白齊默默扭過頭,一不小心又盯著人家的臉看得晃神了,丟人!
……
鳥語專家第三章
沈睿修出院的時候天氣已經開始轉涼,白齊的這個夏天算是耗費在他的病房裡了──蹭空調。
也因此兩人從泛泛之交成了很不錯的朋友,這也不得不說緣分真是種很奇妙的東西。
“以後開車要小心。”白齊送他出院的時候囑咐道。
沈睿修笑著點點頭,然後說道:“我請你吃飯,去我家?”
白齊猶豫了一下,想起今天回家也是他下廚,不如讓懶惰成性的老爹活動活動手腳,遂點頭,然後掏出手機給白老爹發簡訊令其自己解決午餐問題。
白老爹回了一個哭喪著臉的表情企圖用裝可愛的政策把兒子騙回來給他做飯,被白齊選擇性地無視了。
這也是白齊第一次去沈睿修家,確切地說是沈家祖宅,和沈睿修的父親沈明晏共進午餐──這給白齊帶來相當大的壓力,他戰戰兢兢地只敢夾離他最近的菜,八哥蹲在沈明晏的肩膀上歪著腦袋嘲笑白齊:【嘻嘻,不敢夾菜是吧,小子,這就是氣場啊,氣場!你煉個一百年也都明晏一半的氣場。】
白齊狠狠嚼著嘴裡的食物心裡已經把玄公子下鍋了一百遍。
沈睿修覺察到他的侷促,還幫他夾了幾筷子菜,白齊扒著飯來什麽吃什麽,全都食不知味地吞了下去。
沈老爺子簡直是殺器級別的BOSS啊,明明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完全不像有沈睿修這麽大一個兒子的樣子,很是英俊儒雅,可是坐在那裡卻像是泰山一樣一下子把山底下的白齊給嚇趴了。
那雙狹長的鳳眼之下像是斂藏了無數鋒芒,卻最終歸於大風大浪之後的平寂。
加上這個假期聽了小巴和小菲不少的八卦,有不少都是說沈老爺子的,想當年……哼哼,想當年……
每次聽到這個開頭白齊都會嘴角抽搐,然後正襟危坐聽小巴講述沈老爺子當年的事跡。
二十多年前正值時代風起雲湧之時,沈明晏白手起家,起初從黑道入手,待到家業大盛情勢穩定,又審時度勢開始漂白產業,據說這和當年沈夫人的意外去世有關,後來沈家逐漸從黑道中脫離,如今知情的人自然知道沈家暗地裡黑白通吃,可是卻也奈何不得了。
白齊迅速扒完了飯,然後像個小學生一樣乖乖坐在那裡,就差把手交叉放在桌上了。
玄公子用不為人知的鳥語譏笑了他整整一頓飯,然後還囂張地飛到了他的肩膀上啄著白齊的耳朵嘰嘰咕咕地嘲笑他,作為在場唯一聽得懂鳥語的人類,白齊怨恨的心情那就不必描述了。
“玄公子在和你說什麽?”沈明晏突然問道。
白齊嚇了一跳,猛地挺直了腰杆以軍訓時報數的語氣說道:“它它它什麽都沒說!”
沈睿修笑眯眯地看著他說道:“它當然不會說話。”
玄公子對主人的兒子竟然敢小瞧它十分不滿,開始拉長了聲音學舌叫道:“傻瓜,壞銀(人),傻瓜,壞銀!”
白齊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然後伸手在玄公子的腦袋上揉了揉。玄公子毫不領情地狠狠啄他的爪子,白齊的嘴角再抽,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揪了一下玄公子的尾毛,塞進口袋毀屍滅跡。
然後一連串鳥語版的國罵就從玄公子嘴裡滔滔不絕地流出來了,白齊淡定地聽著,心裡默默想菜市場的麻雀們罵街起來可比它凶多了,他早就見怪不怪。
“難得阿玄這麽熱情。”沈明晏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伸出手示意八哥回去。
玄公子的眼珠轉啊轉,看了看沈明晏,又看了看白齊,最後傲驕地咕了一聲,轉身用屁股對著沈明晏,翹了翹尾巴不予理會。
沈明晏露出了一個縱容的微笑,仿佛渾然不在意鳥兒的任性,轉而問白齊:“會下棋嗎?”
白齊猶如被皇帝召見的大臣般誠惶誠恐地點頭。
“那好,陪我這個老頭子來一局吧。”
【橫十三豎八。】
啪嗒落子。
【橫十七豎九。】
啪嗒再落子。
【丟人,還要一隻鳥來教你怎麽下棋,你怎麽和老爺子斗啊,人家都快專業級別了,最煩你們這群年輕人了,一點文化素養都沒有。】玄公子翹著尾巴啄著白齊的耳朵嘀咕道。
白齊保持著面癱的表情和沈明晏在棋盤上廝殺。
其實……他從來不會下圍棋,他以為沈老爺子說的下棋是說下象棋。結果他一看到棋桌就傻眼了,好在玄公子挺“好心”的,幫著他和沈明晏來了一場──白齊懷疑它想和它主人對局一場很久了,終於找到了個機會。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棋倒是下得不錯,頗有我的風格。”沈明晏骨節分明又修長好看的手指拈著一枚白子落下,一邊說道。
白齊笑得很尷尬,玄公子還在啄他的腦袋嘀咕道:【下假棋,丟人,丟人。】
喂,到底是誰要下假棋的啊!
白齊一邊在心底默默吐槽,一邊忍受著玄公子的騷擾啪嗒啪嗒落子。其實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數格子,生怕一個放錯就悲劇了。
沈睿修在一旁看著兩人下棋,間或抬頭看看今天嘰喳得特別厲害的玄公子。它一直蹲在白齊的肩上啄他的耳朵,白齊的耳朵被啄得通紅。
“阿玄今天倒是特別愛叫喚。”沈明晏深邃的眸子一掃玄公子和白齊,白齊被他看得膽戰心驚,更覺得沈老爺子就連說話都是飽含深意的,需要仔細分析,奈何他糙履蟲的智商實在不能與之抗衡,只好傻笑以對。
“大概難得看到陌生人比較興奮吧。”白齊僵著一張臉回道。
“它倒是挺喜歡你的,年輕人,你和鳥很有緣。”沈明晏意味深長道。
“可能是因為我家就是開花鳥店的,從小就和鳥打交道。”白齊小聲說。
“聽睿修說你家的鳥都不用關在籠子裡,晚上都會自己回來。”
“我爸養得好,把鳥一個個慣得很戀巢,我就只負責每天給它們餵水餵食的,當大爺伺候。”白齊說道。
【別顧著聊了,我就快輸了!】玄公子不耐煩地從啄白齊的耳朵轉為啄臉頰,白齊有種微妙的被鳥類調戲的感覺,只好伸手捻住玄公子的嘴,小聲道:“別鬧,知不知道被你啄了很痛?”
【唔唔唔唔!】被按住了鳥喙的玄公子開始拍翅膀,白齊不敢當著人家主人的面欺負八哥,只好怏怏地鬆手。
結果玄公子的嘴一自由就開始一連串嘀咕,期間夾雜不雅詞彙若干。
【算了,你這個阿呆罵什麽都沒反應,沒趣得緊。】玄公子懨懨道,【投子認輸吧,我輸定的,連棋都是看著他下學會的,鬥不過他。】
白齊一聽如聞大赦,立刻抓了幾顆棋子往棋盤上一丟認輸了。
沈明晏狹長的鳳眼微抬,轉而對沈睿修說:“睿修,你來看看這局如何?”
沈睿修聞言答道:“棋風很相似,如果只讓我看棋局我會以為是父親您閒著無聊和自己對弈呢。”
沈明晏笑了笑,眼風掃過白齊,白齊立刻渾身一激靈,脊背挺直地坐好。
“年輕人你……很有意思,有空多來陪陪我這個老頭子,我年紀大了,每天閒著也是閒著,逗逗鳥下下棋,無聊得緊。”沈明晏說道。
白齊的嘴巴一下子不大聽使喚,倒豆子似的開始往外蹦詞:“您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啊,真的真的,您看起來就像沈睿修的哥哥似的,之前我還懷疑他父親怎麽會這麽年輕……”
白齊簡直恨不得要自摑其面了,他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啊,乖乖把自己催眠成死不張嘴的河蚌多好,
沈明晏大笑,沈睿修則是在一旁強忍著,順帶摸了摸白齊的頭。白齊用幽怨的眼神瞪過去,玄公子嘰嘰咕咕地開始嘮叨:【笨,連溜須拍馬都不會,沒見過這麽笨的人,阿呆!】
白齊在心底淚流滿面。
他的存在就是個笑話!
兩隻麻雀來白齊家索食,嘰嘰喳喳在窗台上跳來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