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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特輕柔地解開瑞伊眼睛上的紗布，散發著濃郁糙藥和藥劑味道的紗布被一圈圈解開來。
菲爾大神官和巴澤爾騎士在一旁靜靜看著，伊萊和卡爾也在。今天就是療程的最後一日了，前兩天瑞伊就能模糊地看到周圍的景物了，按照理論來說今天就能復明。
紗布解開了，格雷特蹲在他面前看著瑞伊，瑞伊的眼睛睜開了一條fèng隙，光明肆無忌憚地湧入他的眼中，讓他的眼睛有些刺痛。
但是很快他就適應了這種光亮，睜開了眼睛。
格雷特近在咫尺的臉龐還有些模糊，瑞伊眨了眨眼睛，對他露出了一個安慰的笑容。他的騎士用猩紅但是充滿了溫柔的目光凝望著他，一直緊緊抿著的唇也露出了一個疑似微笑的弧度，這讓他過於嚴肅冷漠的臉龐上有了一絲人情味。
“看見了嗎？”菲爾亟亟問道。
“嗯。”
“太好了！”伊萊一把撲上來在瑞伊的懷裡蹭了蹭，然後把小臉湊到瑞伊嘴邊索要親吻，瑞伊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在他粉嫩的臉蛋上吮了一口。
一抬頭就看到格雷特低頭看著他的眼神，溫柔得讓他一時之間忘了周圍的一切。
“謝謝你。”瑞伊低聲說道。
格雷特搖搖頭。
他們之間從來不需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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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菲拉王城的下城區和上城區以及教會區各據一方，不過教會區的面積遠遠不如上城區和下城區。
長老會在教會區的南部，占地面積也不大，可是這裡卻是一個象徵了帝國權利之一的所在。
踏在木質的地板上，深棕色的地板光可鑑人，走廊兩遍的牆壁上開著彩色玻璃窗，還懸掛著一些為魔法、鍊金術以及戰爭做出過傑出貢獻的人的肖像。
“這位是卡羅爾.拉夏，是不是覺得我和他長得有點像？菲爾老師也這麼說。”瑞伊指著其中一幅肖像畫小聲說道。
肖像畫上的卡羅爾.拉夏有著金色的捲髮和蔚藍色的眼睛，穿著一身潔白的魔法袍，看起來有如天神一般俊美聖潔。眉眼之間卻與瑞伊有著些許的相似。
“封印魔神的英雄、改制元素信仰的變革者。”格雷特低聲說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只怕也已經不在了吧。雖然他擁有長老會的一票否決權，但是他已經一百五十年沒有出現了，只怕他手中的神器多伊斯之杖也已經蒙塵了。”瑞伊嘆了口氣，“人類終究是無法戰勝時間的。”
格雷特冰冷的手藏在瑞伊寬大的衣袖下握了握他的手，瑞伊的嘴角浮現出一個微笑。
慶幸的是，他們已經擺脫了時間。
“嗯，快遲到了，走吧。”瑞伊又看了一眼卡羅爾的肖像畫，莫名而來的煩躁情緒有些突兀，他直覺接下來的會議不會讓他心情愉快。
他的不幸預感成真了，長老會的老傢伙們因為黑暗神殿屢次被黑魔法師和不死生物入侵而表示對神殿防禦能力的懷疑，還有傳送捲軸——這些老傢伙根本不相信這種東西的存在。
瑞伊據理力爭，侃侃而談，最後勉強讓幾個老傢伙有了信服的神色。
投票表決，7:4，瑞伊得以繼續留任。
會議主持者是前風之神殿的大神官安德烈，他才剛過六十，對於一個魔法師而言這還是一個相當年輕的年紀，不過他在風系魔法上的成就卻已經十分驚人了。
安德烈大神官對瑞伊和善地笑了笑，甚至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對他眨了眨眼睛。瑞伊小時候隨著菲爾大神官去過風之神殿，當時在風之神殿的隱居地見過這位大神官，雖然很多年過去了但是兩人多少還有信件來往，是個非常和藹的人。
“如果諸位沒有異議的話，此次會議就到此結束了。”安德烈大神官在首座上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桌子說道。
瑞伊一直提著的心也總算放下了，他回頭看了看站在他椅子後的格雷特，兩人交換了一個釋然的眼神。
就在這時，緊閉的會議室大門忽然被敲響了，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帶著一種突兀的傲慢，不等安德烈大神官允許入內，大門就自行打開了。
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就這麼站在了門前，燦爛如同陽光的金色頭髮，蔚藍的眼睛，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
卡羅爾.拉夏。
安德烈大神官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驚疑的語氣問道：“拉夏大人？您……您不是……”
一百五十多年沒有出現過的人，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可是如今他卻活生生地出現在了大家眼前，甚至比肖像畫中更加俊美年輕。
“長老們，不要以為我不行使我的權利就等於是放棄了權利。”卡羅爾.拉夏一步步走進了會議室。硬底的鹿皮靴在木板上踩出緩慢而篤定的聲響。
“多伊斯之杖將證明我的身份，我就是卡羅爾.拉夏。”來人的手上拿著傳說中的神器——多伊斯之杖。魔杖頂端鑲嵌著的龍王晶核散發著強大的威壓，任何人都不敢懷疑這支魔杖的真實性。
他一步步走到瑞伊的面前，瑞伊站了起來，毫無畏懼地直視著他。
卡羅爾.拉夏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讓瑞伊毛骨悚然的熟悉的笑容，譏誚，傲慢，充滿了惡意和詭異。
“我對你的勝訴予以否決，瑞伊.姬爾，摘下你偽裝的戒指，讓所有人來評判你的罪惡——一個邪惡的不死生物。”
第71章 墮落者（上）
時間就好像停止了一樣，有那麼一瞬間，瑞伊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卡羅爾.拉夏——一個早該消失在歷史深處的英雄，一個掌握著長老會獨一無二殊榮的創始人，可是這一刻他的臉卻與維德的臉重疊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個籠罩在瑞伊頭頂的陰謀。
維德，他就是卡羅爾.拉夏？還是說他偽裝成了卡羅爾.拉夏。
這一刻他已經無可辯駁了。
瑞伊忽然明白為什麼在糜爛之地的時候，在他提起卡羅爾.拉夏的時候，維德會用那種輕描淡寫的口氣說他根本不配英雄這個稱號。
這或許是一種不屑，又或許是一種自嘲。
“拉夏大人，您……”安德烈大神官還想說什麼，卡羅爾.拉夏卻輕笑了起來。
“急著為他辯白嗎？為什麼不靜靜等待他摘下戒指呢。”卡羅爾.拉夏語帶笑意，可是看向瑞伊的眼睛卻充滿了不懷好意的譏誚。
格雷特一步上前擋在了瑞伊的面前，充滿了殺意的眼神怒視著卡羅爾。強大的威壓像是死神過境一般，漸漸覺醒的力量在格雷特身上越發鮮明了，有時候他甚至自己都無法控制住自己。
濃烈的煞氣讓整個會議室的氣溫陷入了冰點，安德烈大神官的臉色有些蒼白。雖然他並沒有學習過黑魔法，但是對於魔法元素的敏感使得他敏銳得覺察到這個騎士並不是人類。
就算沒有死亡氣息，這種威壓也絕不可能是一個人類可能有的，哪怕是受到姬爾女神祝福的黑暗騎士。
瑞伊一手抓住了格雷特的手臂，制止了他。
已經無可辯駁了，他無法證明卡羅爾.拉夏是假的，也無法證明自己還是一個人類。
哪怕是在黑魔法師中，將自己改造成一個不死生物都是被禁忌的事情，更何況是普通人的眼中。
“我無可辯駁。”瑞伊坦然地摘下了戒指，只是緊緊抿著的蒼白嘴唇暴露了此刻他的絕望和無助。他強作鎮定，可是依舊會覺得恐懼。
因為他知道他即將失去一切，像一個絕望的賭徒輸掉了自己所有的籌碼。
一瞬間圍繞在他周身濃郁的不死生物的氣息給這個不大的會議室帶來一種死亡的暗示。
格雷特靜靜地看著他，然後也摘下了手上的一模一樣的戒指。
帶著憤怒和暴戾的死亡騎士的氣息強烈得讓人恐懼，格雷特猩紅色的眼睛裡沒有屬於人類的情緒，當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睛的時候，他們看到的是殺戮，是絕望，是死亡。
他就像是從地獄歸來的騎士，剝離了光明女神的庇佑，純粹屬於黑暗世界的生物。用白骨和冤魂煉造出來的完美騎士，擁有死亡之心的地獄使者。
“我無話可說，請求辭去黑暗神殿大神官一職。”瑞伊鎮靜地說。
卡羅爾.拉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如同晴空一般蔚藍色的眼睛裡卻好像布滿了陰謀一般波詭雲譎。
“瑞伊.姬爾，你是黑暗神殿這兩百年來最大的恥辱——一個信仰的背叛者。”卡羅爾.拉夏緩緩說道。
瑞伊渾身一震，冷靜的面具被飛來的重擊狠狠擊碎，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所有人都看著他，用一種失望而鄙夷的眼神。
他知道現在的他在眾人眼中就像是一個墮落者，一個背叛了信仰的墮落者。背棄了黑暗女神姬爾，投向了永生和死神孟菲斯特的懷抱。
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從來沒有這樣挫敗過。他好像一瞬間從雲中墜落到了地獄，陰冷cháo濕，充滿了腐敗和枯朽的世界。一切都被毀了，信仰被踐踏，尊嚴被剝奪，榮耀都離他而去。
他已經不配再擁有高貴的姬爾的姓氏了。
他曾經為之努力的信仰被否定了，他不再是黑暗神殿的大神官，甚至不再擁有姬爾女神眷顧的資格。
自從重生之後就一直恐懼著的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
他的前半生就這樣被徹底否定，他曾經付出過的努力，為之犧牲的執著，甚至是曾經與他一起努力過，如今卻靜默地離開的、死去的人們，都一起被輕易否決。因為他是一個不死生物，而不再是一個人類。
他久久地沉默著，帶著一種默不作聲的倔強。
許久，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明明還帶著一點顫抖的聲線里卻充滿了堅毅：“尊敬的卡羅爾.拉夏大人，一個人是否有罪並不因為他的出身或者身份，而是看他做過些什麼，是為了一己私慾抑或為了保護更多人。貪婪的代價是萬劫不復的深淵，一個人是否正義，以及他的善惡，在他死後自然會在正義的天平上進行裁決。我會等待命運女神給你我的判書，那時候我可以抬起頭對所有人說，我從未背叛我的信仰！不論是世人加諸於我的鄙夷也好，誤解也好，至少我是問心無愧的。”
說完，瑞伊轉身大步離開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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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反覆迴蕩著那一句：瑞伊.姬爾，你是黑暗神殿這兩百年來最大的恥辱。
就像是詛咒一樣，糾纏不休。
瑞伊臉色慘白，緊緊抿著唇，大步走出長老會。
穿過長老會人煙稀少的花園，瑞伊忽然停下了腳步。長老會三層高的小樓已經被茂密的樹叢擋住了，只看得到潔白的屋頂。
瑞伊回頭看著那裡，眼中有深深的茫然和無措。
頃刻間他已經失去了所有，他身為黑暗神殿大神官的榮耀，他被賦予的姬爾的姓氏，甚至是……他的信仰。
這恐怕是他一生中最狼狽的一刻，他猶如匍匐在沼澤中的失足者，骯髒污穢的腐敗泥塗包圍著他，死亡世界已經向他伸出了森森的白色骨爪，可是他卻失去了面對信仰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