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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追了,瑞伊,你無法企及我們的腳步,你們都被這個世俗束縛了,再進一步你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珊朵拉的聲音冰冷而柔美,帶著難以捉摸的傷感。
瑞伊冷冷道:“你應該很樂意看到這個結果。”
“不,瑞伊.姬爾,我希望你遠離黑魔法,我希望你是個平凡而愚昧的人,可惜你不是。”珊朵拉的聲音里瀰漫著濃濃的哀傷和無奈。
瑞伊的心頭一跳,握著樓梯扶手的手也驟然收緊。
“我從來不想傷害你,我的孩子,肖恩,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遠離這一切,遠離你瘋狂而偏執的父親,遠離黑魔法的深淵,可惜,你不能,我也無法回頭。我不能背叛維德。就算他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我也情願被他利用到生命的最後一刻。”珊朵拉美麗的臉龐上露出了一抹絕望的微笑,“我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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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的長裙染上了鮮血的色彩,暗紅色的血跡蔓延在裙擺上,像是象徵了死亡的花卉。
曼娜痛苦地趴在殘破的樓梯上,鮮血大量從她的體內湧出,滲入黑色的地毯中,無跡可尋。整個樓道都因為魔法和劍氣被破壞殆盡了,瀕臨坍塌。
“不可能……不可能,死亡騎士的力量……咳咳,怎麼可能這麼強大……”曼娜的手緊緊抓在雪白的樓梯欄杆上,精緻的白色扶手染上了血液的色彩。
格雷特沒有回到,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哈哈,我果然是一無所有了……愛人也好,親人也好,孩子也好,一個個都毀在了神殿的手裡,咳咳……劊子手先生,為什麼還不動手呢?”曼娜艷麗的臉龐上沾染了血跡,猙獰得如同從深淵爬出來的厲鬼。
“抱歉,我對你的悲情史沒有興趣。”格雷特緊握著手上因為染血而越加興奮的叛龍之牙,抬頭看著樓梯上方靜默卻充滿威懾力的人影。
從曼娜敗退開始它就一直站在那裡,像是暗示一旦格雷特企圖殺死曼娜,它就會不顧一切地動手。
“那結束我無聊的悲情史,如何?”曼娜抬頭,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問道。
格雷特的注意力還放在樓梯上方那個人影上,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瑞伊的安全,不能再耽擱了。
“抱歉,我沒時間。”格雷特說完就往樓梯下方跑去,他必須追上瑞伊。
曼娜眼看著他消失在了壁燈昏暗的光芒中,臉上露出了一個慘澹的笑容。
上方的那個人影終於從陰影處走了出來,他緩緩來到曼娜身邊,掏出手帕擦去了她臉上的血跡。
“夫人,您還好嗎?”他溫柔地問道。
“昆西,我是不是很沒用?”曼娜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騎士問道。
昆西的臉被一道橫過他臉頰的刀疤毀了,看起來猙獰無比,可是他的聲音卻是溫柔的。
“不,您已經盡力了。”騎士扶起她,曼娜身上的血還沒有止住,她甚至感覺得到自己的生命力隨著這些流失的血液一點點離開身體。她不是巫妖,失血對她而言是致命的。
昆西包裹在手套里的十指看起來很瘦,像是沒有肉的骨頭一般,確實,他的身體是不完備的,有一大半都是沒有肉的骷髏。
他是一個不成功的死亡騎士,曼娜製作的第一個死亡騎士,她沒有毀掉這個失敗品,而是一直讓他留在了身邊。
對此,昆西很感激。他的主人是仁慈的。
曼娜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她熟練地止住了身上血流不止的傷口,對昆西說道:“我們走吧,剩下的交給珊朵拉。”
“維德大人說過不要殺掉瑞伊大神官,為什麼您要幫著珊朵拉違背他的命令?”昆西有些擔憂地問道。
曼娜回頭看了一眼油畫。油畫上的英俊男人溫柔地微笑著,而搖椅旁的小男孩也露出甜美的笑容。
那種天真美好的笑容讓曼娜眼眶一瞬間濕潤了。
“因為我知道對一個母親而言,自己的孩子有多重要。珊朵拉,她很愛維德,也很愛她的孩子,她無法違抗維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受盡折磨。她為此痛苦了十多年,夠了,瑞伊的死將是她的解脫。”曼娜凝視著那一副油畫幽幽說道。
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撫摸上油畫中那個笑容甜美的小男孩,彼時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那是她已經失去的,再也找不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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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死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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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伊站在樓梯上,自下而上的風像是來自冰雪荒原的寒氣,讓他的四肢都在顫抖。
“你在說什麼?”瑞伊喃喃地問道。
他從來沒想過珊朵拉會是他的母親。
他還記得在珊朵拉還是碧斯的時候,他們一起共進下午茶的情景:他們坐在藤條編制的椅子上,一起品嘗下午茶,聊著花園裡正在盛開的錦被花。碧斯的笑容溫柔而甜美,就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帶著一點羞澀,又那麼溫和有禮。
瑞伊偶爾會注意到碧斯的眼神,她看著他的眼神很溫柔,又仿佛埋藏著他所不知道的悲哀和無奈。他曾以為那是因為她不安,現在才明白,原來她的哀傷,竟然是這樣。
“我很喜歡你給我取的名字,碧斯。沒想到賦予你生命的我會這樣親手結束你的生命。夠了,瑞伊,你的生命在此結束,你會感激我的。”珊朵拉說著按下了牆壁上的機關,咔嚓一聲輕響,瑞伊所在的那段階梯瞬間坍塌了下去。
“再見了,瑞伊,我的孩子。”
同一時間,格雷特的聲音傳來:“瑞伊——”
只差了一步,瑞伊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無盡的深淵中。
格雷特站在坍塌的樓梯前,看著下面仿佛是無底深淵一般的空間,眼中的血色越來越濃。
“下面是什麼地方?”格雷特抬頭問珊朵拉,聲音冷靜得機器一般。
他不知道一個母親怎麼能對自己的孩子這樣痛下殺手,可是這一刻他卻好像被她的哀傷感染,絲毫沒有拿起叛龍之牙的念頭。
“一個冰冷的地獄,一個我能給他的最好的結局。”珊朵拉緩緩說道。
機關開啟之後牆壁上出現了一個暗道,珊朵拉疲倦地走入暗道中,牆壁再次合攏。
格雷特在坍塌的樓梯前站了數秒,然後後退幾步縱身一躍來到了坍塌地段的另一面,繼續往下跑去。
即便是地獄,也不能讓瑞伊是一個人。
——————————哼哼—————————
“瑞伊,醒醒,瑞伊!”
呼喚聲強迫瑞伊從疼痛和寒冷中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格雷特擔憂的眼神。
“這裡是哪裡?”幾乎是一開口瑞伊就後悔了,冰冷的空氣灌入他口中,他好像吞下了一大杯冰水,整個口腔都凍僵了。
格雷特搖搖頭,見瑞伊一直在發抖就把身上的外衣一起裹在他的身上。
“你……”
“我沒事,我對寒冷沒有知覺。”格雷特安慰地抱緊了他。
瑞伊看了看四周,這裡像是一個冰窖,四周完全是封閉的冰層,連頂部都是被封住的,冰層的厚度驚人,即使透明度良好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厚。
“你是怎麼進來的?”瑞伊問道。
“我追到了樓梯的盡頭,下面是個單向傳送陣,我就進來了。”
這裡太冷了,即使是王城最冷的時候也遠沒有這麼可怕,周圍的冰元素旺盛得驚人,即使裹著兩件斗篷,瑞伊還是覺得身體的熱量在不斷喪失,糟糕的是他已經感到身體開始僵硬了。
格雷特抱著他,可惜他冰冷的身體完全不能給他帶來溫暖。
瑞伊嘆了口氣:“巫者說,我會在最寒冷的世界裡死去。現在倒是快要實現了。”
格雷特皺緊了修長烏黑的眉毛低聲道:“你會沒事的。”
“但願吧,據說越強大的靈魂自爆時產生的威力也就越巨大,不知道我自爆的時候能產生多少威力呢,但願能炸掉這個冰窟。”瑞伊玩笑似的說。
格雷特將他抱得更緊了,他的聲音就在瑞伊的耳邊:“至少能毀滅我的世界。”
瑞伊用不可救藥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嘟噥了一聲:“格雷特,我有沒有說過,你實在不適合扮演煽情劇本中的主角,任何的煽情對白在你念來都顯得好像是蹩腳的演習。”
“我是認真的。”格雷特說。
瑞伊的四肢被厚厚的斗篷裹住,還被格雷特緊緊抱著完全動彈不得,他只能靠近格雷特在他的臉上蹭了蹭,然後輕聲說道:“放心吧,我可還不想死。小金庫花完前我怎麼可以死?”
格雷特的眼神很溫柔,他堅定地點點頭。
寒冷是對瑞伊最大的考驗,他毫不懷疑再不想辦法他就會被凍成冰棍,於是他說道:“扶我起來吧,找找看這裡有沒有出口。”
格雷特已經走過一圈了,這裡完全是封閉的,可是他不忍心打擊瑞伊,只好扶他起來,活動一下身體對他有好處。
兩人在冰窟里繞了一圈,瑞伊嘆道:“我總算知道當年不學好火系魔法是多麼糟糕的事情了。”
“這裡的冰層很堅硬,我試過用叛龍之牙的劍氣破冰,可是……”格雷特指著某處一個不到半米深的豁口說道,“依照這裡的冰層厚度只怕反而是我先倒下。”
“這裡的溫度對你有影響嗎?”瑞伊問道,他以為這裡對格雷特而言完全沒有影響。
“身體開始遲緩了,魔力也受到限制,這裡的死靈元素少得可憐。”格雷特皺著眉頭說道。
“也許還有辦法,讓我想想。”
這一想就是十分鐘,在冰窟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太寶貴了,只是十分鐘,瑞伊就覺得身體已經快動不了了。
格雷特烏黑的頭髮上沾了一點薄霜,看起來像是冰做的雕塑一般,瑞伊想笑,可是面上的肌肉好像都已經被凍僵了。
再不出去他們都會死。
可是……
——您會在最寒冷的世界裡死去。
巫者的話就像是一句讖語,而現在已經是這句話不得不實現的時候了。
瑞伊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他也無比珍惜自己的生命,對他而言活著很重要,但是也有比活著更重要的東西——例如信仰,例如他的騎士。
“格雷特,你相信命運嗎?”瑞伊問道,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
格雷特沉默了許久,像是在認真思考,最後他回道:“我不相信命運,但是我相信你。”
從沒有這麼一句話讓瑞伊覺得這麼美好過,能被自己的騎士這麼信任著,這種感覺……
瑞伊用力抱緊了格雷特,雖然這裡冷得讓他四肢都在發抖,可是他還是竭盡所能地抱緊了他的騎士。
“格雷特,靠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