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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梁淮拿著空杯子,心裡沒來由地空了一塊。
總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
晚飯是顏梁淮做的,老太太雖然食欲不振,但贊口不絕,口齒不清還要堅持說:“將來誰當你的媳婦,要享福的。”
“能找到媳婦也算我有福氣了。”
“話不好這麼說,”老太太說,“你也快三十了,找個年紀相當的,早點結婚生子,免得孩子大了你們都老了,帶不動。”
米安安埋著頭,咬著筷子,食不知味。
本來她以為阿嬤只是先入為主,覺得顏梁淮是她爸媽那一輩的,如今才明白,不光如此,老人家對他的背景和職業滿滿的都是偏見。
此刻再聽米阿嬤的話,米安安只覺得全是把人往外推的弦外之音。
她心裡頭難過,再沒像平時那樣嘰嘰喳喳。
倒是老太太口齒不清卻說個不停。
“趕明兒請班爺過來吃頓飯吧,咱們不在家的日子還得靠他照顧家宅。”
米安安低頭,“今天不是剛請他吃過嗎?”
老太太驚訝,“什麼時候請的?怎麼不叫上我?”
米安安愣了愣,咬住筷子,“行,明天我約他。”
老太太這才滿意。
飯後,米阿嬤催著顏梁淮早早離開了。
米安安獨自在廚房裡洗碗,涼水打在手背上,半點精神也無。
因為心不在焉,她半天都沒動。
直到聽見窗外傳來低聲的問詢,“睡著了?”才被嚇得猛地抬頭——
只見顏梁淮正站在窗外,沐浴著月光,眉目柔和,輪廓如畫。
第22章 榮光(22)
見米安安直愣神,顏梁淮從門口繞了進來,順手接過她手裡的碗,放在水流下細細揩拭。
“到一邊歇著,別回屋,免得讓你阿嬤發現我回來。”
米安安站在一邊,看著他嫻熟地沖洗、擦乾,鼻子又酸了。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他沒抬頭,不像洗碗,倒像是在研磨什麼珍貴器皿。
“我阿嬤其實很感激你,也喜歡你。”
“我知道。”
“她不是故意要支開你。”
“嗯。”
“……所以你別生她氣。”
顏梁淮抬頭,反問:“我為什麼要跟老太太置氣?”
說得也對。
正常人,誰會跟半生不熟的長輩計較這些?
“比起那個,我更在意你怎麼了,一晚上沒怎麼說話。”他放下碗筷,手撐在水池邊,低頭看她,“在擔心什麼?”
米安安明明什麼也沒說。
可他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她不擅長說謊,尤其在像顏梁淮這樣的男人面前。
“我阿嬤不希望我喜歡上你,她覺得你是我爸媽那一輩的人。而且因為當年班爺投過軍……落得家破人亡,一生孤單,所以阿嬤很怕你也會重蹈覆轍,就更不希望我和你走得太近。”
說到這裡,她很慌地擺著手,“我知道你也沒想跟我扯在一起!一直以來都是我一廂情願的粘著你。”
顏梁淮靜靜地等她說完,凝著她慌亂的眸子許久,才無聲低頭,將碗筷拾掇整齊,摞回櫥櫃裡,從頭到尾,一個字也沒有說。
米安安更難過了,萬里長征她花了一年多才走出幾步,這一下乾脆打道回府,甚至還倒退了幾百里路。
人家本來就是被她給死纏爛打,才勉強接近了的,現在她反倒矯情起來,簡直是給臉不要……
越想越低落,瘦小的肩膀都快垮沒了。
餘光看見顏梁淮擦拭乾淨了廚房,轉身就要離開,米安安的心直墜到了谷底,悶聲悶氣地說了聲“那……再見……”
顏梁淮沒回,徑直出去了。
她背靠在牆邊,渾身乏力。
篤篤。
窗框被敲了兩下。
米安安抬頭,只見顏梁淮站在窗外,面色如水,“北上之前先把種子種下吧,等回來就晚了。”
她呆了好幾秒,才咬著下唇,重重地點了下頭。
*** ***
對米安安來說,種花種草都不在話下,只是身邊的那個人,讓她分心。
她擦了把汗,看向一邊正俯身替自己填土的顏梁淮。
因為怕弄髒衣物,他是穿著背心、捲起褲管的,陽光之下肌肉健碩,唯獨那條左腿泛著金屬的光澤。
很疼吧?最起碼,失去那條腿的時候一定是撕心裂肺的疼。
米安安心裡想著,手上的速度就又慢了。
“你去歇會,剩下的我來。”顏梁淮回頭,剛好看見她在愣神。
“不用,”米安安搖頭,又拿小鋤頭將土壤鬆了松,“疼嗎?”
顏梁淮不明所以,無聲地看她。
“我從小調皮,爬高上低的。四歲那年爬樹,從頂上摔下來,把胳膊摔斷了,打了三個月石膏。”米安安低頭耙著土,“現在別的都忘了,就記得當時疼得在我媽懷裡哭到嗓子都啞。我還只是骨折,你這個……當時一定特別疼。”
顏梁淮這才低頭,審視著自己那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