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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是這麼一個浪里浪蕩的傢伙,也不知是天賦卓絕還是別有原因,從入學開始就是關門弟子,占著這個精貴的位置長達五年之久。關門弟子教育資源有限,因此有嚴格的名額限制,明鏡分走了其中一塊蛋糕,就意味著有一個優秀的夥伴被隔絕在了門外,於是其他弟子有足夠的理由討厭明鏡,在他們眼裡,他就是一個早就該被刪除的錯誤。
「算啦算啦,人家仗著有師父和大師兄的疼愛,沒橫著走已經夠給面子了。」常虹見怪不怪,「今天洛師兄給他臉色看,估計又有一段時間不會來上課了。如果他不知好歹的話,哪天趁著師父不在……」
在他作出「咔嚓」一個落刀手勢的同時,後面浴室的門「碰」地一聲被打開,三人料不到裡頭還有人在,猛地被嚇一大跳,只見他們方才討論的傢伙就站在門邊。他沒有戴那副土氣的圓框眼鏡,剛洗完的頭髮凌亂地滴著水,微微遮過眼睛,沒有表情的臉看上去竟有點兇惡。
「干……幹嘛!」鳳來鳴下意識挺了挺胸。在背後非議別人還被當事人聽到,心虛是有一點,但對方不過是只落單的弱雞,膽敢不滿,三兩下就能捏死他。想到這裡鳳來鳴又理直氣壯起來,「想打架嗎?」
明鏡踩著積水,一步步走了過來,停在了他們面前,拖鞋背心大褲衩,腋下還夾著裝衣服的蛇皮袋,一副農民工進城的架勢,反而讓人摸不清套路。鳳來鳴和常虹面色略帶緊張,師弟甚至捏緊了拳頭……然而明鏡只是漠然地看著他們,說:「麻煩借過。」
說著他摸出口袋裡的眼鏡給自己戴上,撥開小師弟,施施然就往外走了。更衣室里的人懵逼地看著他吹著口哨揚長而去,不禁面面相覷。
☆、喻含光
明鏡把衣服送去焚燒爐燒掉之後,才慢悠悠地往校長辦公室走。
自從他與那老頑固在論壇里鬧出齟齬,怒寫病毒弄癱了校長辦公室電腦之後,他就再沒敢在喻含光面前瞎晃蕩。明鏡可沒有忘記,當年他摔碎過師父心愛的松樹小盆栽,被喻含光用麻繩從頭到腳團團捆住,大冬天的吊在樹上掛了一天一夜,當時他才只有十二歲,流著鼻涕哭喪著臉說「師父我知道錯啦我好冷好餓你放我下來吧」,鐵石心腸的喻含光完全不為所動,在樹下用一根樹枝戳他的後背,將明鏡戳得骨碌碌打著轉。
而這次又會是什麼呢……明鏡在推門之前不禁嘆了口氣。當年倒吊自己的那塊地已經成了許多學生打坐修煉心法的場所,只希望師父能看在他已經在學工處當過苦力的份上給點面子,要吊人也找個隱秘點的地方再下手,明鏡自認為面子不薄,但估計也承受不住這麼一出厚重的丟臉大禮包。
校長辦公室遠離一般的教師辦公樓,為了方便監督關門弟子教學,反倒是離銅雀樓要更近一些。它被隱藏在竹林之中,由後山盛產的紫竹精心建造雕磨蓋成,乍一眼看上去不像辦公室,更像是隱士高人居住的場所。辦公室里點了香,明鏡推門進去便是一股幽香撲面而來,竹屋特有的微微涼意將他包圍。
「在外面嘆什麼氣,怕老頭子吃了你不成?」
喻含光就坐在辦公桌後面,亂七八糟的文件書類幾乎要把桌子埋起來,居然還放了一杯紅茶在搖搖晃晃的書堆頂上,兀自冒著熱氣,看來莊主不光精通武藝,建築學基礎也相當紮實。這年頭的掌門不像以前那樣好當,除了要指導學生課程,管理門內大小事務,以及進行考核評估,執掌晉升以外,定期還要與相關部門打交道,進行總結報告,忙得人連軸轉。
明鏡還記得剛遇到喻含光,他沒當上太薇莊主那時英姿勃發的樣子,可現在師父都已經老啦……鬚髮都白完了,臉上也□□勞和歲月刻下了皺褶,雖然仍是個風姿卓絕的帥老頭,但再也找不回當年揮揮手可以讓一干漂亮妹子追在後面跑的英俊模樣。
「我這不是擔心影響師父工作麼……」
明鏡狗腿地笑著,貼心地幫忙把放得歪歪斜斜的書摞好。喻含光瞥他一眼:「哼,做賊心虛。」他沖一邊的椅子努了努嘴,「給你的,拿去當夜宵吧。」
竹製的搖椅上放了好幾盒包裝精緻的月餅,還分了好幾類,冰皮酥皮的,香芋蓮蓉的,大概都是別人給進貢的禮物。明鏡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中秋節快要到了,大驚失色:「咦?說好的打屁股戳腰眼呢!說好的倒吊一天一夜呢!」
喻含光挑眉:「你很想被吊起來?」
「不不不!」明鏡連忙撲過去抱住月餅,「還是夜宵比較好。」
「不正經。」喻含光被他逗笑了,邊搖著頭,「如果你能學會放穩重點,謙虛點,也不至於這麼神憎鬼厭的。」
「他們討厭的不是我的態度,而是覺得我根本不配跟他們站一塊兒,都連一起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能讓他們感覺噁心。師父當初決定把我收為關門弟子,就應該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明鏡說著大大咧咧地坐到辦公室旁的沙發上——全山莊上下除了七大長老估計只有他敢在莊主面前這麼放肆——邊拆開了一個包裝精美的月餅,「哦!酥皮芋蓉的,我喜歡。」
他咬了一口在嘴裡,感動得淚流滿面,甜而不膩,酥香滿口,居然還包著大大的鹹蛋黃……世上怎麼會有這等過往不究,以德報怨的好人?這口月餅讓他承包師父一年的電腦上門修理服務他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