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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勉力格擋著對方的刀,連連後退,絲毫沒有反手之力。洛邑這次擺明了是要教訓他,刀招依次走過,從五十式頃刻走到了七十六式,刀光完全將他籠罩,刀尖橫切縱劈的聲音如同鬼魂的尖利哭嘯。明鏡格擋和閃躲足夠靈敏,但內功比對方差上一大截,每次兵刃交接就像重錘用力撞擊在他的心窩,他的背被方才猝不及防的變招的刀光刮傷了,隨著激烈的動作被撕裂開,正緩慢地沁出血珠來。
周圍的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圍觀,摻雜著叫好聲,他們大概都覺得洛師兄好勇猛,洛師兄好厲害!甚至還有捂著心口的小師妹看得一臉嚮往,在她們心目中也許洛師兄比不上莊大師兄那麼帥氣有為,但玩起刀來也是帥帥噠!只有他明鏡被這玩起刀來帥帥的洛邑逼得左竄右跳,活像一隻逗眾人取樂的小丑。
明鏡腳下一滑,登時仰面栽倒在地上,引起四下一片笑聲。洛邑心中冷笑,正欲乘勝追擊,卻被一陣強勁的風直掃面門——地上的明鏡飛起一腳,直直踢在洛邑的右肩上,那力勁之大,將洛邑踢得倒退開幾步!
剛才那下竟是明鏡佯裝摔倒,為自己贏來了一瞬的反擊時機。明鏡像只猴子似的從地上竄起,甩掉手中長刀,手捏成拳,直撲洛邑而去,比起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武器,他的拳頭才是唯一的真理!沒能站立得穩的洛邑顯然被驚到了,居然想不起來躲閃,眼看那重重的拳頭就要落在洛邑那張帥臉上,周圍驚呼四起,有些師妹嚇得閉上了眼,明鏡卻突然止住不動了……因為有兩隻手指捏在他的手肘上,他的整條手臂為之一酸,去勁被生生卸掉。
「師父!」洛邑失聲,手上一哆嗦,彎刀哐啷落地。
出手攔住明鏡的人正是喻含光。從洛邑出來挑釁的時候他就一直站在旁邊觀望,一聲不吭,幾乎叫人忘記了他的存在,等到這場對練的性質開始發生變化的時候才出來阻止。洛邑訥訥地站在一邊,方才的囂張氣焰一掃而空,像是害怕因此受到責備,而喻含光看都沒看他一眼,鬆開明鏡後拍了拍掌:「別圍觀了,該幹嘛幹嘛去。」
四下的圍觀群眾這才如夢初醒,一鬨而散。明鏡愣在原地,他摩挲著手肘處,那裡被喻含光活活捏出兩塊淤青來,倘若不是那樣的力度,他可能真的收不住手。
洛邑還站在原處:「師父,我……」
「走走走。」喻含光沖他擺手,「還有人等著你指點刀法呢,別讓他們等久了。」洛邑確認再三,知道師父沒有生氣後才撿起刀跑遠了,喻含光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搖了搖頭,「同學間切磋是件好事,但夾帶私心究竟是不好的。眼前一點瑣碎都容忍不了,將來難成大事。」
「知道夾帶私心你也不早點出來。」明鏡在一旁嘟噥,他的手肘被師父方才那一下捏出了淤青。
「你也好意思說話。難得來上一次課,差點鬧出事。」喻含光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下課收拾完滾來我辦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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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鏡在浴室隔間裡沖完澡後,用毛巾細細抹去身上的水。背後讓刀氣割開的傷已經不再流血了,它處於一個手不太方便夠著的地方,明鏡姿勢扭曲地蹭著牆,勉強給那處上了藥,才用膠布將傷口貼起來,最後穿好衣服。
幸好傷口不深,習武裝還是黑色的,沒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血。否則讓他們看到自己流出來的血,大概都要尖叫出聲。
明鏡收拾的時間有點長,公共浴室裡面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他將沾了血的衣服胡亂塞進塑膠袋裡,準備提去焚燒爐扔掉,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到了外頭更衣室傳來聊天的聲音。
「……上學期他都曠多少次課了,突然發什麼神經。」
「天知道。漏了那麼多課,招式記不得,跟也跟不上,還非要來搗亂,節奏全被他一個人打亂了……變招的時候撞他身上,害我差點沒被師姐的刀刮到。」
明鏡止住了準備推開浴室大門的手。他認得那些人的聲音,有兩個是他的同級生兼老冤家,鳳來鳴和常虹,還有一個小師弟。更衣室沒別的人,就那仨磨蹭些,聚在了角落,邊聊著天邊換衣服,練武裝剝下來后里面現出的是大塊結實的肌肉。
「如果不是師父出手的話,洛師兄肯定能把他好好教訓一頓……」鳳來鳴邊說邊揮舞著拳頭,他脾氣暴躁,是個典型喜歡用暴力說話的角色,「最好打到重度傷殘,叫他這輩子都不敢再來上課。」
「你想太多,洛師兄頂多也只能嚇嚇他。師父就在旁邊,有誰敢傷到這位大爺。」
小師弟忿忿不平道:「就他那樣子,基礎不穩,心法也不精,估計徒手還鬥不過一隻雞,憑什麼非要占著關門弟子的位置……看著明鏡那縮頭縮腦的樣子,我就為洛師兄感到不值!」
三人一下子就沉默了。關門弟子身份不一般,平時即便心態是傲了些,但不會看不起那些實力遠不如自己的人,他們在其他普通專業里也有一些相處得不錯的朋友。而明鏡錯就錯在不該出現在關門弟子的行列中,還厚顏無恥地把自己當成他們的一份子——要知道當初洛邑為了通過考核,一個月沒有好好睡過覺,被揮斷的刀足有上百把,後山的石壁上縱橫滿布了他練刀時留下的痕跡,這樣刻苦的人就算天賦不足,當然是值得敬重的。而與之相對,他們從來沒在後山的練習場上見過明鏡的身影,偶爾能在圖書館遇到一兩次,那傢伙不是在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書籍,就是頂著一頭雞窩趴在書堆上呼呼大睡;別人晚修的時候,明鏡的宿舍永遠都亮著燈,早些回來的人還能聽到裡面將滑鼠鍵盤敲到飛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