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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天高風清,月色冰寒。明鏡的目光投落遠方,分明什麼都看不見,卻又像已將世界收納眼中。
☆、玉橋房地產
明鏡出門打水的時候,正好聽到對面寢室傳來開門的聲音。新入學的小師弟交際花得很,入校不到一個月時間,關門弟子的師兄們幾乎被巴結了個透,每天都攛掇著往外跑,晚上不到門禁的點都不樂意回來。此時越秋水正扶在門邊往自己腳上套鞋,見到明鏡出來,自然而然就打了個招呼。
「早啊明師兄!」
「哦,早。」明鏡隨口應道,「要出去?」
「對呀,暑假快到了,申請了出去實習幾天。」越秋水說。
明鏡有些驚訝:「你都還沒有正式入學,怎麼就已經開始實習了?」
「唔……說是實習,其實是去打工。」越秋水不太自在地拽了拽自己的帽衫下擺,「家裡條件不太好,我的成績又不夠拿資優生獎金,學費必須要貸款,現在不用上課,做點準備也是好的。」
明鏡瞭然地點頭。他沒有學費的負擔,但從十八歲開始也被師父斷了生活費來源,自己勤工儉學勉強維持了生計,後來通過一番努力進入「死海」,手頭才逐漸寬裕起來。其他武家弟子沒他這等技術,而且還大部分是文化課學渣,做不來文職的工作,所以他們假期打工一般是去做警衛或保安,所幸有個名門高校出身的學歷,待遇一般都相對不錯。
他們在寢室門口聊了一會,很快就分道揚鑣了。越秋水從離銅雀樓較近的西門出了山莊,走了一段山路,直到山莊大門被遠遠甩在身後再也看不見時,才運起了輕功。他的腳步十分迅疾,身影宛若鬼魅,飛快地在山道上穿行,全然不像是一個剛從基礎教育學校出來的學生。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他就已經出了太薇山的陣法,來到山腰的停車棚里,角落停著一輛銀色SUV,他摁下了手中的遙控器,車子便發出被開啟的啾啾聲響。
越秋水坐到駕駛座上,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身體突然產生了變化,肌肉在皮膚底下不安分地抖動,骨骼發出噼啪聲響,矮小瘦弱的身子很快就舒展開來,原本尺寸正好的褲腳頓時就短了一截。
他的後腦勺靠在了椅背上,輕輕喘著氣,臉上汗水津津,長時間維持縮骨功的運作顯然耗費了他不少體力。他呆坐一陣,才取出一面化妝鏡,手指在臉頰邊緣摸索著,摳下了一塊薄薄的臉皮。略帶少年稚嫩氣息的□□被掀下來,鏡子裡出現了尹峈峒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手機里有一條未讀簡訊,尹峈峒拿起來看了眼,是真正的越秋水發來的簡訊。
——當初說好借用一個月的時間,你已經快到期了。
——再加一個月,反正九月份才上學,你急什麼?
尹峈峒回復。
——爸媽已經開始懷疑了,問我怎麼還不去山莊報導。我近期必須搬出去住,如果你想加時間,價格還要漲一些。
——租房費用到時候報給我。只要你能夠保密,一切都好說。
尹峈峒回復完簡訊,隨手將手機扔到了副駕駛座上。后座上整整齊齊疊著一套襯衫西褲,尹峈峒迅速地給自己換了裝,補妝畫眉後,再加上一副平光的細款眼鏡,看上去就像是個經常坐在辦公室里的職業男性。準備好一切後,他才擰動了鑰匙,馬達發出轟鳴,汽車平緩滑出,直奔山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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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峈峒最近確實在參加實習。
總部位於山城的玉橋集團房地產公司,他在裡面得到了一個銷售專員的崗位。為了得到這個崗位,他特地惡補了相關課程,委託青蛇堂給自己偽造了本科在學檔案,甚至不惜買通了公司的人事部經理。他在裡面工作已有一個多月時間,因為口才好,人長得俊俏,因此也做出了一些成績,銷售部經理對他相當滿意,前幾天還特地找他談話,問他畢業後是否有意向留在公司繼續發展。
關於玉橋房地產,廖於明只是在日記本里留下了這麼個名字,並沒有提及其他信息,尹峈峒潛入資料庫搜索了大量資料,也並未發現這家公司與十五年前的事件有任何關聯,線索到這裡就中斷了。他感到相當不甘心,於是決定從客戶和交易記錄方面入手,但客戶和交易信息都是不允許泄露的,即便內部員工也沒有權限輕易查閱,尹峈峒就如同被一條寬闊河流阻擋了去路,分明已經看到對面的風景,卻無論如何都尋不到渡河的方法。
尹峈峒提著一隻公文包走進公司大門,前台的客服邊接電話,邊沖他拋來一個嬌媚的笑。
那客服妹子對尹峈峒明顯有好感,公司聚餐總會有意無意地坐到他旁邊的位置,也曾經在下班的時候裝作不經意地問要不要去看電影——那姑娘長得好看,蘋果肌圓潤可愛,尹峈峒並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於是他們就一起去看了那部剛上映的,以唯美純愛為噱頭的大熱電影。正值衝動期的,青春漂亮的一對男女相約去關小黑屋,不總是理所當然的會發生點什麼嗎?那姑娘也不例外,當電影放映完,尹峈峒送她回家時,她用眼神示意他可以上去坐坐,可尹峈峒裝作漫不經心地無視了。卻不料這個看似尊重的態度更引來好感,姑娘在上樓之前湊過身來,在尹峈峒側臉留下了輕輕的吻,她身上充盈著溫柔的香氣。
可尹峈峒落荒而逃了。他回到住處後拼命用水搓洗被親過的地方,直到那塊皮膚紅腫起來,卻仍是感到瘙癢難耐。他看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從未覺得那張生來就具有競爭優勢的臉如此污濁不堪——為了招人喜愛,為了任務,他可以將這張臉皮廉價出賣,可以不動情感,卻甜言蜜語地哄騙著懷中散發出各式香氣的女人。沒關係的,他原本這麼想,這幅被親生父母拋棄,被養父母賤賣的身軀,並沒有什麼值得珍惜的地方,可是為什麼呢……當那個女人親吻上來的時候,他竟難以自控地產生了背叛的罪惡感,它們像針尖一樣直戳他的脊樑,讓尹峈峒抑制不住地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