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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親手取來了後山深潭裡的水,被武林門派占據的山頭禁止工業開發,那裡的水清得可以看見遊動的鯉魚和水底靜臥的卵石。水燒開後先燙了存放在餐廳里的紫砂壺,再撥入茶葉,注水,吸滿水分的茶舒展開葉子,溫暖的茶香便充斥了這間小小的個室。
「哎,好茶,好茶。這種氣氛,如果還有什麼人作陪就再好不過了……」喻含光窩進沙發里,看著那裊裊蒸騰的熱氣。
給他帶回茶葉的莊梓寒也被邀請過來,一會兩人還要討論武林大會的相關事項。他正往杯子裡倒著茶水,聽到這話低低笑了:「原來弟子還不夠做師父談心的對象嗎?」
「你?不行不行。」喻含光揮手,「你小子做什麼都好,但就是一根筋得很,在長輩面前放不開。而且我需要的不是談心對象,而是那個……那個,你能懂嗎?」
莊梓寒心領神會地點頭:「弟子懂。」
作為山莊主人,喻含光的交際圈其實並不小,小到一些底層門派的豬朋狗友,大到掌管武林的相關部門人士,喻含光常常與他們把酒到天明,賓客盡歡,不醉不歸。但那些朋友們從來沒人能夠插入他現下這方寧靜的空間,這處個室的窗正朝西邊,能夠看到落日,喻含光時常能在這裡一坐就是一個下午,直到夕陽被山頭完全埋沒。
他沒有子嗣,五十好幾的年紀還沒有娶過一次親,也沒見與什么女性有過特別親密的來往,下課失了弟子們的簇擁後經常就是孤零零一個人。當他還年輕的時候心和眼界都太高,認為自己足夠優秀強大,想要怎樣美艷的女子都不過是招招手的事,現在則是欲求早已淡了,也看得淡了,因為自從遇上了那個女人,讓他知道無論自己多麼優秀,多麼努力,總會有人讓你求而不得,輾轉反側。
就是因為曾經有那麼一個女人……
「武林大會召開之際,師父不親自帶領弟子們參賽,倒是休閒得很。」
門邊響起一把冷艷的聲音,把喻含光驟然從冥思中拉回,他拿著杯子的手一抖,險些讓滾燙的茶水燙到自己。莊梓寒倒是在對方進門之前就注意到了,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蘇師姐。」
「逆徒,進來之前就不懂先敲門?」
喻含光大力撫摸著自己被嚇得砰砰跳的老心臟。玄關處站著的就是以作風彪悍著稱的蘇湄,同時也是他最為得意的弟子之一,她的彪悍與艷麗程度顯然跟著職位一路飆升,短裙底下露出一雙長腿叫老人家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是師父走神得太厲害,連我的腳步聲都沒聽到。師父在山莊裡面過得太清閒,快要忘記了世間的險惡,做弟子的也只好以身警示一番。」蘇湄進出喻含光的場所如入無人之地,逕自就坐到了莊梓寒給自己準備的椅子上。相比起七年的師徒恩情,她和喻含光更像是擁有共同利益的夥伴,「有茶,正好走得渴了。」
「慢點慢點……哎呦,全給你浪費了!」喻含光心疼地看著蘇湄用牛飲的架勢喝自己的上好雲霧茶,絲毫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說吧,這次又有什麼事?要借人去抓兇犯還是協助破案?直接在電話里說不就好了,副隊長日理萬機的,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情況不一樣,我是被吩咐親自送這個來的。」
她從包里摸出一張文書,拍在桌案上。喻含光和莊梓寒看到上面大大的衙門公章,條件反射地對視了一眼。
「搜查令?!」
「放心,並不是要公開搜查太薇山莊,但衙門需要徹查所有學生檔案。」蘇湄冷靜地解釋,「隊長怕會被山莊找藉口拒絕,所以才對上面申請了搜查令。」
「高校對入學的弟子有檔案保密的義務,畢業的時候會由校方轉到工作單位,從來沒有任何機關要求過檢查學生檔案。」莊梓寒有些憂心忡忡,「難道山莊裡有學生參與了犯罪?」
「如果是學生犯罪,我們會直接進來抓人。但這並非是一次針對太薇山莊的搜查,總部向江南一帶的所有武學門派和高校都發布了同樣的搜查命令。」蘇湄搖頭,耳垂上的銀環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徹查檔案的目的是在於不能打草驚蛇,因為我們還不知道目標是誰,只能先大範圍地撒網,看能不能先撈幾條魚起來。」
她頓了一頓,湊近了喻含光,低聲說:「傳聞青蛇堂最近有大動作,我們懷疑已經有裡面的人以學生的身份混入了高校之中!」
喻含光拿著茶杯的手指驟然攥緊。竟是那些人!
與充滿了神秘氣息的稱呼不一樣,青蛇堂實際上是一家擁有營業執照的公司,正式的名稱為「青蛇委任辦事所」,總部坐落於洛陽。顧名思義,它就是一家專門接受客戶委託的公司,名下的員工接受正式的面試錄用,分門別類,包囊了從商業到家庭的一系列任務委託,就連出租戀人這種細微的業務都能涉及。
他們聲稱自己接受的任務完全符合法律約束,每個月還會整理業務內容和員工信息交給上級部門審核,一旦發現可疑的客戶會立即報警。可是誰知道呢?從古流傳至今的殺手組織仍有不少在暗地裡活動,青蛇堂只怕仍名列其中,儘管他們改名換姓,對外說法是家底早被洗白,現在只做乾淨生意,但關於青蛇堂接殺人任務的傳聞也從未中斷,所以衙門始終沒有解除對他們的警戒,企圖從裡面抓到蛛絲馬跡。只可惜他們處理得太乾淨,從業務和財政報告都無懈可擊,衙門不能無憑無據胡亂抓人,這麼多年也就一直不溫不火地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