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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他不安地捶打著女人的背部,「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女人並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背著他奔跑。他被巨大聲響吵醒的時候,正是這個女人破開了鐵門,二話不說就將他抱在懷裡,輕鬆得如同拎起一隻玩偶。看守們迅速地應聲尋來,他們大聲地叱問,似乎企圖用武力將他奪回,他甚至感受到刀劍呼嘯,貼面掃來的冰冷氣息……然而女人的動作更快,他被猛地一帶,暈頭轉向,頭幾乎要整個埋進什麼柔軟的部位,緊接著某種溫熱的,泛著腥氣的液體濺到了他的臉上。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那麼迅速,仿佛只發生在眨眼之間。不同於在實驗中喪生的孩子們,血和體力緩緩地流盡,像是一隻破了洞的沙漏,生命就慢慢地流出去了,那令他覺得死亡是件輕鬆的事情——現在他突然明白原來藥兒口中的「死」,也可以如此迅疾而痛苦,恐懼一下子懾住他的心臟,讓他下意識驚叫出聲。女人卻一把捂住他的嘴,強行把他從牢房裡帶出來。
她一路上殺掉了不少看守,身上卻也受了傷,她凌亂飛揚的長髮牽起寒冷的風,拍打在他的臉上,風中帶著濃重的血的氣息。他伏在女人的背上,能聽到對方劇烈的心跳和幾乎要撕裂肺部的沉重喘息。後面的人仍在窮追不捨,他聽到刀劍凌厲地割破空氣的聲音,鋪天蓋地地將他們包圍。
後面的追趕聲愈發地近了,女人閃身不知竄進哪個角落,像拎只小雞一樣將瘦弱的他從後背提了下來。他的嘴被捏開,一顆滾圓的藥丸順著舌頭滑了進來,女人捏住他的臉頰微微抬起,藥丸就不受控制地被他吞進肚子裡。對方另一隻手同時抵在他的心窩,一股純正的內力就順著那隻手源源不斷地被送進他的身體裡,帶著足以抵禦寒冬的暖意,仿佛能將人融化。
「沒有時間解釋了,想要活命,就照我說的做。」這是女人將他搶出來後說的第一句話,低沉而冰冷,「你的視力應該很快可以恢復。我攔著後面的人,你就順著下水道趕緊跑,千萬不要回頭,從下水道出去後拉開這個。」女人將冰冷的物件塞到他的手心,「大概會有人來接應你。」
「那你呢?」
一路被緊抓的手突然放開了,他莫名有些慌張。
「這你就不必管了……咳!」她的喉間一嗆,一股腥甜的血液徑直濺到了他的臉上。女人趕緊用衣袖將他的臉擦拭乾淨,打開身邊的井蓋,將他往那個骯髒的下水道里塞,「快走,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能回頭!」
「等一等!」他用力地抓住井口,不讓對方把蓋子蓋上,「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救我出來?」
耳邊凜冽的寒風似乎因為他的話語猛然停緩,因此他聽到了女人輕聲的笑。那樣地輕,悠悠然就化在了空氣里。
「我只是一個……」她彎下腰來撫摸著他的頭髮,「要贖罪的人而已。」
她的聲音驟然一冷,女人在他肩上一推,他便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他用力地睜了睜眼,朦朧之間,看到了那個女人的背影,纖瘦的,不算高大,卻如同將傾的山。她撕開裙擺,緊緊扎住自己受了重創的大腿,手中握住一柄劍,淋漓鮮血順著劍尖蜿蜒而下,在雪地里澆灌出艷絕的花朵。
那一夜,是他第一次睜開雙眼,仔細地看清了這個世界。
後來他才知道,那天是耶誕節,有信仰的人們為了慶祝聖子復生的節日。與他們僅有一牆之隔的大街上,充斥著正在歡度聖誕的人群,裝飾燈點亮了寒冷的夜,摩天輪旋轉仿佛永不休止。而他們身處的這方天地冰冷寂寥,後方是操持兇器的殺手追兵,前路茫茫,不知出處。
有人復生,有人,正在死去。
☆、明鏡
「這是人性的崩壞,道德的淪喪!我要提出控訴,你們處事不公,盡會欺凌弱小!」
明鏡罵罵咧咧地整理著手邊堆成小山的資料,檔案書頁在他手裡翻騰得比專業點鈔員手中的鈔票還要飛快。整理成疊,做好標記,搬過去存放好後,旁邊的小姐姐纖纖玉手無情一伸,又被塞過來一堆亂七八糟的學生檔案,在桌面上顫顫巍巍地保持著力學的平衡。
「有完沒完了?!」明鏡嫌棄地捻起一份資料,「這哥們,就算是剛從武高考戰場上拼殺下來,照片也沒必要拍得跟死了媽一樣!還有這位仁兄,寫的什麼字?!他當抓筆是耍劍?」
「少抱怨點,要不是今年山莊擴招,學工處忙不過來,也不會讓你過來幫忙。」大師兄幫忙將資料壘整理,順手拍了拍明鏡的肩膀,「有膽跟師父對掐,還黑掉他的電腦,就應該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我又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師父嘛。」明鏡頓時像被針扎了的氣球一樣泄了氣,嘟噥道,「那只是個意外。」
明鏡堅持認為前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是場意外。當然這個堅持他沒敢在師父面前提,否則他要面臨的懲罰,恐怕遠遠不止被丟來學工處整理新生檔案那麼簡單。
對於學生來說,八月三十一號算得上是個令人痛恨的日子,沒有之一,況且它還恰恰好被安置在周日,連稍稍拖延的餘地都沒有。那天可謂是明鏡新學年前的最後狂歡,他晃悠晃悠地睡到中午兩點才起,寢室樓道里充斥著老生返校哐當哐當拖動行李箱的聲音,他「咣」地一聲把宿舍門關上,戴上耳機,音樂放到最大,再次把自己同外界隔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