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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每個人都像是金子,驕傲的,閃閃發亮的。太薇山莊雖是私立武校,但實力強勁,連續三年擊敗青城派與逍遙派躋身全國前十,是武林中的名校,而他們是名校中的精英,是佼佼者,每一個人的未來都炙手可熱。
當然,除了某個正在隊伍後面呵欠連天的人以外。
就算雨下得再小,也扛不住它們接連地打落在身上。明鏡不像其他人那樣會高階心法,衣服早已經濕透了,抹布一樣掛在身上,換在平時他早就已經抱怨連天,但現在被迫出席,也只能老老實實跟著練習。由於上學期缺課太久,方陣里沒給他留位置,明鏡只得自個兒突兀地站到隊伍最後面,大家揮刀,他也揮刀,大家發出「哈」的怒喝,他也跟著「哈」。
像這樣統一練習招式的時候,莊主一般不親自指點,而是由最高年級的師兄帶領著一起訓練,揮刀的聲音整齊劃一,在內力驅動下凜冽地斬開雨水,整個空間仿佛都要被他們的刀光整齊分割。而明鏡就是其中的不協和音,他的架勢有模有樣,但是肌肉量不夠,真氣也不足,唐刀握在他手裡跟在街上賣藝雜耍的沒什麼兩樣。旁邊的小師妹開始還體諒著指點一兩句,次數多了也就煩了,乾脆挪得遠遠的,省得被帶跑自己的節奏。
他們這節課練的是第五十二套刀法變招,主打靈活多變,出奇制勝,整個方陣的移動速度都極快,要求所有人快速反應,跟上節奏,否則極易被同伴刀氣所傷,然而明鏡逃課太久,連刀法套路都記得不甚牢靠,方陣從二十三變招到三十七的時候,前方的人迅速後撤回刀,明鏡反應不及,就被一記肘擊重重撞到心口,連連後退兩步。那人身形一錯,險些就被其他人削了袖口,氣得低聲罵:「靠!記不住變招就趕緊滾出,在這裡礙什麼事兒!」
「有人在走神,集中!集中!」
頭頂傳來喊聲,同時伴隨了幾聲擊掌,掌聲雜糅了內力,洪鐘般撞入每個人耳中。那人身子一震,不敢分神,很快又跟上了方陣的節奏。
有人一直站在屋檐下,背著雙手看著學生們練刀。他約摸五十多歲的年紀,頭髮卻已經白透了,不見半點被染髮劑沾染的痕跡,鬍鬚到了年紀後也不再願意剃,任由它瀟灑地留長起來;他身上還穿著古式的習武短打,跟武俠小說裡面仙風道骨的道人們幾乎沒什麼兩樣——前提是要忽略掉他腳上的那雙膠質拖鞋。
太薇山莊的現任莊主,喻含光。他站在那裡,筆挺筆挺的,仿佛就是一棵樹根在土壤里深深蔓延的松。這個人無數次上過電視報紙,也都是一副傳統武生打扮,人稱大教育家——他是太薇山莊史上以最小年紀接位的一任莊主,在位十幾年間為國家輸出的人才不計其數,區區私立門派,規模已遠遠趕超諸如嵩山派、華山派等傳統高校,教育體系完善一流,上下自稱一體,屬於教育界的典型成功案例。然而相比起外界吹捧的成功教育家,明鏡所熟悉的那人只是個渾身享樂主義,喜歡欺壓人的老頭,每次見他幾乎都在搖晃著酒壺,沖明鏡醉醺醺地叫喚:小二上牛肉,再來兩斤酒!
簡直腐敗到家……這就是該死的有權人,萬惡的資本家。
一百一十八的刀式走完後,接下來就是自由組隊練習的時間,明鏡抹著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汗水的液體,灰溜溜地往一邊縮。一般這種時候並不會有人願意跟他對手練習,於是他想著趁師父沒注意到自己的時候偷偷開溜了事……只可惜事與願違,因為一把冰冷的彎刀已擋在了他後退的路上。
「明師弟這麼快就打算休息了?如果沒有對手的話,不如賞我個面子吧。」
四下交談和兵器交接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訓練場登時安靜下來,只餘下細雨淅瀝瀝的聲響。攔住明鏡的人名叫洛邑,比明鏡高出一年級,也正是明鏡最不想見到的人。洛邑的手上穩穩握住長刀,下頜微挑,用睥睨的姿態看了過來,他的站位很是刁鑽,明鏡略一側身都能被立即捕捉,後路被完全封死。
明鏡退無可退,四下打量,只見身邊的人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表明了沒有人會願意上來幫他,只得高舉了雙手:「在下那點三腳貓功夫,哪裡入得了洛師兄的眼。跟我這樣的人對武也只是浪費時間,師兄不如另尋……」
「習武人擺出這幅姿態像什麼話!」洛邑就是看不慣這幅慫里慫氣的模樣,沒等明鏡說完就猛地在他肩膀上推搡一把,「明鏡,拔出你的刀!」
如雪的刀光旋即洶湧而至,自上而下往明鏡頭頂劈落。明鏡一驚,連忙彈刀出鞘,利刃□□撞到一起,強勁內力巨浪般襲來,幾乎讓他整條手臂為之麻痹!洛邑一擊被阻,去勢卻不老,刀鋒以不可思議的弧度遊走,這次是直取對手下盤,明鏡格擋不成,只能狼狽地就地打滾,堪堪躲閃過去,刀尖沒能落在他身上,刀氣卻生生將他的校服撕開了一道口子。
周圍同時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太薇刀法從九十七到九十九的變招過於怪異出奇,要求刀者在全力出擊的一瞬立即將刀鋒變向迴轉,不是萬分熟練的人極易被彈指間的變招傷及己身,而洛邑方才竟完成了變招,如抬抬手指一樣輕鬆。
洛邑原本就讀於封長老的太薇刀法專業,他就是屬於天生優勢相對不夠出眾,憑藉自身努力成為關門弟子的那一類人,對於明鏡這種憑關係入門的傢伙最為看不過眼。上學年明鏡曠掉大部分關門弟子課程,他難得落得個耳根清淨,偏偏這學期不知抽什麼風,居然又跑來上洛邑最享受的課程,把氛圍攪得一團糟——看那架勢洛邑就氣不打一處來,花拳繡腿一樣的功夫,軟綿綿的刀法,就好像周圍的人都表演著整齊劃一的水上芭蕾,而中間居然還有個人在瞎撲騰著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