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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天去不了,等下我會給他打電話說一聲。”
“還有,前幾天來找您的那位夏小姐,今天打電話過來,說想見你一面。”
“公事的話讓她和你敲時間,私事的話就說我沒空。”
陸華意點點頭,“好的。”後又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從隨身的包中取出了一個32k紙張大小的牛皮紙袋,“這個您忘在了辦公室。”
紀湛東一隻手捏著手機,另一隻手接過來,說了聲“謝謝”,把袋子放到一邊,又說:“我定製的那套家具已經做好了,明天早晨會送到宅子裡,你幫我去盯一下。”
“好的,那這些文件我明天過來拿。”
霍希音嘴角不動地聽完這兩人的對話,又聽到陸華意離開的腳步聲和關門聲,接著便躺回了床上。
隔著眼罩,她眨眼或者眨眼球他都瞧不到。可她依舊覺得缺乏安定感。
“你都睡了一天了,還睡得著麼?”紀湛東終於慢悠悠地開了口。
霍希音就知道又瞞不過他。她索性坐起來,掀開眼罩,面無表情地對著他。
紀湛東也是面無表情。斜斜撐著下巴,又是和她對峙,手邊是一沓文件,正交疊著雙腿坐著。
“你可以回公司,這裡沒你也照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看醫生看醫生。你成心欠掉會議和會面,是想讓我心存愧疚還是想證明你有多重視我?這樣做很欠抽,也太酸太肉麻,紀湛東,這不是你的風格。你一直挺聰明體貼,而且灑脫。”
除去最後一句,她這樣雞蛋裡挑骨頭地說話她自己都不習慣。可她就是想看他動怒,然後讓他趕緊起身走人。他在這裡坐著讓她難以集中精力,甚至難以真正深眠。就算他的那雙眼牢牢鎖在了筆記本上,她都不會覺得自在。
紀湛東深深又緩緩吸了一口氣,但話出來依舊心平氣和:“你既然這樣想我,又何不直接認為我是借你的名故意推掉所有事務?”
他越平靜,就越讓霍希音覺得是自己在無理取鬧。紀湛東那雙眸子太深邃,暗沉沉地,仿佛要把周遭所有光亮都要吸進他的那雙眸子裡。
“你怎麼知道我沒這樣認為?我只是覺得這樣說出來,你的形象會比剛剛那兩種選擇還要更惡劣。”
他再次扯起嘴角:“好像我在你心裡,比這些惡劣得多的事都做過吧?所以你說出來沒有關係,我受得住。”
霍希音咬牙切齒地看著他,遇到他這種人真的應該算她倒霉。
紀湛東反倒緩緩地笑出來:“你不是一直想氣著我麼,現在怎麼反倒自己被氣到了。”
霍希音簡直想直接掐掉他。他和江行兩個人一路貨色,都非要一針見血地挑明別人的心理,這種變態惡趣味真是無比的可惡,而更可惡的是,她偏偏每次都還是他們的靶子,而且每次都中招。
霍希音冷冷地看著他,眼神如小箭。她和他的對話無聊又冗長,她想睡覺。
紀湛東在她的殺人眼神下竟然還能泰然自若地笑完,接著抿了抿唇,忽然說:“剛剛陸華意說的夏小姐不是夏未央。”
“你沒必要跟我解釋,我不關心。”
“那陸華意剛剛提到的時候,你在床上亂動個什麼勁。”
霍希音快要氣急敗壞了。他該死的又戳中她最想掩飾的地方,她的臉色一下子冷下來。
“我動又怎麼樣。就算撇開你不提,夏未央和我也有關係。你現在這樣說話,是想看我笑話麼?你怎麼就這麼無聊?”
紀湛東卻是桃花眼漸漸彎起來,笑得別具風情,他的話和她的完全不對搭:“嗯,你說什麼都可以。不過如今你這個樣子,”他頓了頓,好歹用手意思意思地掩飾了下唇邊的笑意,接著說,“真是讓我覺得久違,並且感到無比的想念。”
“你怎麼不去死!”霍希音直接把枕頭扔了過去。接著她把額頭上的眼罩拽了下來,直接裹上被子睡覺。
霍希音考慮回頭讓看護幫她帶本《老子道德經》過來,他再這樣對她虐心虐肺,她就應該用點工具來增強一下自己的抗打壓能力了。
失去了枕頭,她十分不舒服。房間有短暫的安靜後,霍希音聽到熟悉又輕快的腳步聲,紀湛東把枕頭拿到她床邊,她繃緊了身體不理,他也沒有辦法強制她抬頭,只是把輕軟的枕頭放到她的手邊,然後隔著被子拍了拍她,霍希音躲開,接著就聽到他難得的溫柔聲音:“把頭露出來,你這樣會不舒服。”
“不要生氣了。你不是一向都挺擅長抓掐打咬的麼,現在又改成一生氣就自虐了?我倒是覺得泄憤這種事比生氣更適合你來做。”
霍希音被他最後兩句話逗得想笑,又不能笑。她咬著嘴唇,打定了主意不動。
他又試著勸她,被她無視掉。最後紀湛東只能再次拍了拍她的頭,隔著被子,接著便是離開的腳步聲,以及開門和關門聲,霍希音感覺他已走遠,才又讓自己重見天日。
過了一會兒有敲門聲和開門聲,霍希音繃緊了神經,結果是醫生,害得她虛驚一場。
她再這樣驚弓之鳥估計自己都能把自己弄成神經衰弱,霍希音一邊進行自我鄙視一邊又繼續自己嚇自己。
醫生走後,霍希音眯著眼睡了片刻,但不久後又有人敲門,一個纖細的身形走進來。
霍希音沒有想到會是夏未央。
她剪短了髮型,一張本就瘦瘦尖尖的臉此刻更是只有巴掌大。其實客觀來講,她們倆雖長相相似,還是有很多的部分不同。夏未央的那股自然流露出的嫵媚氣質霍希音自認是望塵莫及,她也不具備夏未央那種別具一格的裊裊婷婷。
夏未央手中抱著一束花,見到她微微笑:“沒有想到我會來?”
霍希音實話實說:“是。”
“當初我住院的時候你去開導我,如今既然我知道了你在病房,總也不能裝作不知道。”夏未央淡淡地笑,把花放到一邊,在她床邊坐下。
霍希音有點啞口無言。
夏未央看了一眼她堆得滿滿當當的床頭,說:“母親的身體狀況出了點問題,我來醫院陪她檢查,看到了紀湛東的車子,問了醫生,才知道是你出了車禍。匆忙之中買了束花,也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霍希音笑:“沒有關係。”
霍希音發現自己再次無話可說。她和夏未央在聊天的時候總會時不時就到一種窮途末路的地方,這次也不例外。她接不上話,她也不想問夏儀的病情,她在理智上不想問。
“我和紀湛東只是朋友而已。我們在一個大學,因為是一個專業,所以交集會比較多。我知道你有心結沒解開,我說的你不一定就信。但這確實是真的。假如真的算是有什麼,那也是以前,我出國之前。”
“為什麼不信。不過也有句話說得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人都有一點偏執,想把過去挽回,假如挽回不了,那就儘量彌補,失去的才是最珍貴的,心理作祟罷了。”霍希音露出一點笑容,並且笑得越來越明媚,“不過,陰錯陽差這個詞,有時候的確是挺折磨人的。”
夏未央被她的笑容和內容晃到,扯著嘴角頗像自嘲,又說:“我越來越發現你對說教很有一套。”
“這話真算不上誇獎。不過我確實很刻板。”
“我絕對沒有貶低你的意思。換個詞,大概你這叫看得開。”
“說和做不是一回事。有時候說起來有多容易,做起來就有多難。”
接下來又是片刻的沉默。夏未央化了淡妝,但依舊擋不住眼底的青色,霍希音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她是什麼病?”
夏未央愣了一下,很快便反應過來,低聲說:“肺癌。其實她從很早就開始抽菸,在私下。戒不掉,也勸不住。她一個人把我從小帶到大,其實很辛苦,壓力大又找不到紓解的方式,只能抽菸。她這些年過得十分不容易,後來她用了很多化妝品去掩飾,但其實臉色早就蠟黃。她最近瘦得很厲害,頭髮也掉得很快。”
“什麼時候發現的?”
“今年初夏。她那些天身體很不好,去醫院檢查,被確診。”
夏未央似乎很不想提到這個話題,表情有些動容,扭了頭看窗外。
“我知道你恨她。你的媽媽早早去世,和她有關,但她如今也並沒有多少……她現在十分消沉,也對以前的一些作為很後悔,希望你能原諒她。”
“你說你和紀湛東沒什麼,我信。但你說夏儀後悔,我不會信。如今她生了病,我很抱歉。但其實你並不必替她求情,你能這樣摸准人心,總該知道我不會就因為你代她道歉就原諒她。況且她也不需要我的原諒。她到底會怎麼樣,與我無關。我不理會她,你也不必為這種事來說情,因為她也懶得理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