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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希音十分無言。她有點神遊太虛地想,這場景若是擱在某社會人文類雜誌里的話,大概足夠有料被添油加醋,還可以取個題目,叫《五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的暗流涌動》。

    多麼有噱頭又沒內容的標題黨。

    自始至終她和紀湛東都沒有說一句話。霍希音一直盯著前方花盆裡的一株仙人掌出神,而紀湛東則一直是漫不經心地微笑,寒暄,握手,然後就是彼此雙方瀟灑的點頭告別。

    霍希音這頓飯吃得很有一點食不知味。她夾了一大塊辣椒,想都沒有想就直接咽下去,最後辣得眼淚都出來。

    “你今天挺魂不守舍,心裡存著事呢吧?”江行把夫妻肺片推到她面前,雙手交疊在桌子上,淡淡地說,“這是你剛剛點的。比較辣,少吃一點。”

    霍希音抬眼看他:“江行,就算你眼力好反應快口舌強,也拜託別在這個時候把真話說出來好不好?”

    江行卻笑了:“一句話就惱了,今兒你的火氣難得的大啊。誰招惹你了?不過這樣也不錯,偶爾發發脾氣有助於身體健康,老在心裡憋著容易得病。”

    霍希音提起一口氣,覺得不妥又勉強壓下,嗤了一聲再不說話。

    江行繼續笑,低頭抿了一口茶咽下,悠悠地說:“今天讓你炸毛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霍希音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江行無視,再接再厲:“其實你沒有覺得,好像你一遇到紀湛東甚至只是一提到他你就會炸毛?”

    霍希音連眉毛都開始擰了起來:“你今天中午話特別的多。”

    “可你的話卻是特別的少啊。”江行眯著眼笑,“我每句話都說對了不是?”

    她瞥他一眼:“你見到幾次我抓狂?就敢這麼下定論。”

    “舉一反三哪。這地方我估計是以前他帶你來過的吧?話說回來,你倆今天的表現,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呢。如果我剛剛表現得再雀躍一點得意一點,我估計紀湛東跟我握手的時候就該把我手腕擰斷了。”

    霍希音長久沉默,最後低聲問:“你怎麼會認識他?”

    “我跟他以前一起上過培訓班,還一起聽過講座。甚至我倆當時的宿舍還是挨著的,怎麼,你沒想到是不是?”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麼久遠,你們今天一見面就跟老熟人一樣,真能裝。”

    “前兩天也見過一面,他來單位找程局,看到了就順便說了幾句。不過當時你沒在。”

    “江行,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像什麼嗎?跟一個暴發戶那洋洋得意到欠抽的眼神差不了多少。看著別人鬱悶特好玩是吧?”

    江行還是笑:“你別用這麼陰森恐怖的眼神看著我。你知道你現在的狀態叫什麼嗎?學名曰遷怒。哎說真的,今天來這地方真是失誤,讓你鬱悶屬於我失責。”

    霍希音再也堅持不下去,在他一臉戲謔的表情中站起身來:“我去趟洗手間。”

    但是她剛剛關上包廂的門,一扭頭,就看到了紀湛東。

    紀湛東本來正輕靠著一邊裝飾得金碧輝煌的牆壁,手中有一支煙,但只是拿著把玩,斂著眉眼,依舊是痕跡很深的雙眼皮,表情漫不經心,似乎是在出神,然而聽到她這邊的聲響後動作卻又很快停了下來。

    他穿著休閒,長衣長褲,襯衫似乎還是他們一起買過的其中一件。頭髮剪短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清減了不少。但依舊是好風度好氣質好模樣,嘴角又挑起了熟悉而細微的弧度,以及讓人看不分明的眼神,還有臉龐熟悉的輪廓,都沒有怎麼變。

    他的半截袖管挽上去,露出的小臂比其他地方都要白皙。紀湛東的眸子黑黢黢地深不見底,嘴唇微微抿著,定定地看著她,見到她也並沒有訝然,但也似乎並不打算說話。

    霍希音卻突然想起她前段時間在醫院無意識的時候,落在臉頰上的那滴淚。她事後回想,覺得那很不真實,現在看他這副淡定又從容的模樣,就更加懷疑那會不會僅僅是她的夢境。

    他這樣的人,心怕是早已磨礪得刀槍不入,又怎麼可能會哭。

    看起來他沒打算要打招呼,霍希音也不是主動的人。她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接著便聽到後面淡淡的笑意:“洗手間在我這邊,出口也在我這邊,你那邊下樓是廚房。”

    霍希音差點咬住舌頭。她轉身,紀湛東眼中染上了一點笑意,他側著身,一腳支起靠著牆壁,抱著雙臂看著她,微微笑了一下:“為了躲著我,就連路也不打算過了麼?”

    又是這種笑容。歪著頭,帶著一點戲謔,還帶著一點無辜。紀湛東向前走近一步,霍希音下意識要後退,但在行動之前又恢復鎮定,只是警戒地看著他。他又向前走了一步,霍希音依舊保持站定。

    紀湛東唇邊的笑意擴大,似乎對她這種強撐的鎮定十分感興趣。霍希音在以前就發現,他最大最無聊至極的惡趣味就在於,最樂意看到別人著急或者慌張,然後在一邊隔岸觀火樂不可支,等到別人瀕臨爆發邊緣他再過來幫忙或者來一句話讓人脾氣無處可發。

    霍希音恍過神來,在心裡暗暗地罵,這種鬼地方以及他們現在的這種關係,紀湛東竟然還保持著這種惡俗的習慣,而最可惡的是她竟然還真就中了招。她本來可以不理會他,可事實是她竟然忘記自己有這個權利。

    他們本就離得近,霍希音再逃已經來不及,紀湛東突然攔腰攬過她,他的動作十分快,又仿佛是篤定了霍希音不敢聲張,就這樣明目張胆地把她挾持到了幾步以外一個無人的死角。

    他的掌心熨帖在她的腰際,隔著薄薄的布料,有無法阻擋的熟悉而溫暖的溫度傳過來。兩個月,許多記憶還沒被刪除完畢。他挨她十分近,近到霍希音有點喘不過氣。

    她一到死角,就立刻拍開他,腳都恨不得也跟著踢過去。

    紀湛東眉頭都沒有皺,也沒有擋,只是看著她又站遠了一點,脫離了他的可觸及範圍。

    這個角落夠隱秘,十分適合做掩人耳目的勾當。地點太不對,人物也不對,霍希音抱著雙臂盯著他,涼涼的牆壁及時沁醒神經,她說:“你又想說什麼?”

    紀湛東看著她,眼神晦暗難明,略略沉吟了一下,慢慢地說:“今天上午的事,我只覺得那些股份和房產比其他東西更實際一些,況且那些股份也本該屬於你,沒有其他的意思,請你別多想。”

    “我還真就多想了,真是不好意思。假如你只是認為感情上虧待了我,就沒必要補償什麼,這種事用不著兌換成實物。支票能讓你換取心安,可我不會因此舒坦。我相信你當初的誠意,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並不專一的情況下,還要允諾一個婚姻。”

    霍希音聽到包廂有開門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嗓音,接著說:“你把解釋輕描淡寫,根本沒有戳中重點。我相信你沒有騙過我,可我也告訴過你不止一次,隱瞞比欺騙更加可恨。我不相信你當初不知道我在懷疑,可你竟然沒有想到要解釋,或者說,你根本就不想解釋。”

    她還有句話沒有明說,是很小婦人也很酸氣沖天的一句話:紀湛東說到底,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最後到底還是比較維護誰。

    霍希音抱著雙臂瞧著他,說:“紀湛東,說實話,我現在真是有點兒恨你。”

    他們對峙了兩秒,霍希音別開眼越過他去了洗手間。她的勇氣總是無法貫穿始終,每每說完話便也泄了氣,連對視都顯得底氣不足。

    她走了沒幾步便聽到後面有聲音,聽起來像是周笑非的:“我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

    “是希音。” 紀湛東的聲音沒有遲疑,也很平靜。

    霍希音的腳步反倒頓了頓,之後便走得更快。

    霍希音很久都沒有再見到紀湛東。其實在那一天之後,霍希音反省,覺得到底還是自己有些錙銖必較。明明已經分開,毫無干係的兩個人,她偏偏要提那些那些往事,還都是些傷心事,真正是徒增難堪,自找罪受。

    她本可以更大度一點,也更有氣勢一點,兩袖一揮,不帶走一片雲彩,也不留下一片雲彩。

    不過她和紀湛東仍舊有些若有似無的交集,比如從沈靜那裡。

    那天她給霍希音打來電話,語氣輕快:“我出差給你帶了一點禮物回來,你什麼時候來取一趟?順便也嘗嘗我新學的幾道菜好吃不好吃。”

    “還有,前兩天我又辦了張美容卡,你也和我一道去做好了。不是很遠,就在正江對面那座大廈的一層……”話還沒說完卻又噤了聲。

    正江集團是紀湛東的老巢。氣勢離霍希音的辦公地點也一樣不是很遠,只隔了一條街,但霍希音已經許久沒有去過那座大廈的附近,就算是不得已有聚會或者是K歌也是繞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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