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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清苑是沈靜住的小區。沈靜下車的時候,悄悄拽了拽霍希音的衣角,投給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你一路順風。”

    想不到沈靜也給她玩四兩撥千斤。霍希音頭疼地目送她遠去,車子緩緩駛離,她一個人坐在後面,把車窗降下來,撐著頭看窗外。

    紀湛東回頭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霍希音瞥過去一眼,說:“你有事?”

    “你是先去買點東西還是直接回家?”

    “回家。”

    “你要不要緊,需要請一位臨時工麼?”

    “我沒那麼嬌弱,心理和身體素質都沒差到要讓人看護的地步,謝謝。”

    明明請臨時工和她的心理素質沒什麼關係,可她還是說了,擺明了就是在暗指夏未央。

    霍希音說完,頓覺得自己有向無理取鬧看齊的趨勢。

    其實夏未央和她住的是一家醫院,並且是在同一座樓里,但幸好不是在同一層。否則她覺得自己會窘死。

    霍希音住的公寓在頂層。電梯緩緩上升的時候,她和紀湛東面對面站著,小張站在最角落,三個人都寂靜無聲。霍希音從沒覺得時間過得有這麼漫長,她甚至希望自己是位盲人,那樣就有理由無視,有理由面無表情。

    她也不想去看紀湛東的表情,不論他依舊是雲淡風輕還是愧疚自責,她都不想看到。

    說到底她還是有所顧慮。畢竟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僅無罪而且無辜,該頭疼怎麼做的人並不是她。當一個人被虧欠,她也就擁有了選擇權。可以選擇繼續,也可以選擇停止,不論哪一種,都有理由理直氣壯。

    想來,她和紀湛東都在順水推舟。她覺得分開是最後的出路,而紀湛東也並未選擇挽留。沒有一個完整的分手儀式,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但她總覺得有些不確定。結局這樣輕易,讓她直覺中忐忑而詭異,也讓她覺得以前自己的糾結和煩惱都是在白費腦細胞,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

    她心中說不酸澀,那是假的。

    他們最終到了頂層,小張十分審時度勢,行李放到了指定的位置便迅速找了藉口溜走,只留下霍希音和紀湛東面面相覷。

    這場面實在難熬,只一個星期就讓他們兩人的相處回到了兩年半之前的原點狀態。三秒鐘後,霍希音擠出幾個字,刻意將關係變得更加疏離:“謝謝,辛苦了。”

    假如按照劇情發展,紀湛東本該說聲“不客氣”或者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然後瀟灑走人。但他本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紀湛東靜靜地看著她,眼中有疲憊,但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深沉。身上有清新而淡雅的香水味道,他淡淡地說:“你一定要這樣客氣?”

    霍希音無話可說。幸好她剛剛道謝的時候沒有擠笑容出來,否則現在一定僵在了臉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最後實話實說。

    室內長久沒有通風,有些憋悶。紀湛東將袖子挽了挽,後來似乎又覺得不妥當,於是又落下來。霍希音卻因此想起她曾經不小心用剪刀在他的小臂上劃出的那道傷口,她只知道十分深,也不曉得現在好了幾成。

    “我虧欠你太多,真的是很抱歉。假如……”他依舊說得低沉,並且戛然而止,紀湛東長長的睫毛斂下來,遮住情緒,微微牽動唇角,卻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過了很久的時間,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霍希音開始刻意去忽略一些東西。比如周圍人們的同情,還有自己尚未改掉的些許慣性。她去上班,若無其事而又神采奕奕,守時有效率,無視一些人的八卦和風言風語,感謝另外一些人的關心,自己則一直微笑。

    沈靜送給她兩隻吉娃娃,緣由雖沒有說,但霍希音心知肚明。她是怕她在剛開始恢復單身的時候會有些適應不了。

    霍希音承了她的好意,忽略掉惡劣的天氣和偶然的加班,基本每天都會帶這兩隻小傢伙去附近大學校園的糙坪上玩耍。烏黑而無辜的眼神,大耳朵,還有小巧的身子,連打鬧都十分有趣可愛。單看這兩隻在糙坪上不停地轉圈賺取回頭率,霍希音就能消磨掉許多的時間。

    她在周末報了瑜伽課和插花班,修身養性,算是愜意。她開始注意健康和保養,她的身體素質也因此增強了不止一點,她今年單位的秋季體檢難得沒有被診斷為貧血。

    其實假如就事論事,她在醫院的那一周,臉上血色真的被養出來不少。紀湛東請的看護廚子醫生和護士,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幾乎能把她整個人包裹起來。

    她的作息變得簡單而規律,幾乎都快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過循環中偶爾也會出變故。她的一位大學好友的父親突然心臟病突發去世,走的時候沒有太多痛苦,同學卻因此悔恨不已。

    “他走得真匆忙,我至今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總覺得我一回頭還能看到他對我笑,還能指著我的鼻子大聲責罵。”

    “假如他一直臥病在床,就這樣走了我也不會覺得這麼難過。他只是覺得胸悶,想喝水,哪裡知道那就是心臟病。他就這麼突然撒手走人了,我接受不來,真的。”

    “以前總覺得他十分囉嗦,並且特別老古董,不讓我幹這個也不讓我干那個,現在他走了,我卻只想到他的好。他給我添被加衣,我放假回去,他為我忙前忙後。”

    霍希音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同學伏在她的肩膀上泣不成聲,她能感覺到她的淚浸透了她的衣服。

    其實她最近也和那位同學有類似的感覺,即使她一直在努力忽略。她最近偶爾會覺得恍惚,在想她為什麼會變成單身一人。假如他們分開前一直都在無休止的爭吵,她怕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帶著懷念。她的過渡期不算長卻也不算短,至少她遲遲都無法阻止自己的懷念。

    她偶爾會想起那天宴會,她只說要去L城,紀湛東便清楚知道她是要去做什麼;她也偶爾會想起他在陪她練車時的好耐心,還有他明明漫不經心卻又記得清清楚楚的好記性。他平時的一些習慣,以及他的笑容,混合最後他的乾脆利落的不挽留,讓她覺得胸口憋悶,並且隱隱作痛。

    假如能拋開一些主觀因素,僅僅客觀從紀湛東日常表現來看,他的確能體貼人到心尖上。這種無微不至,讓她現在有種錯覺,以及對單身的不習慣。

    江行也來參加了這場葬禮。後來他送她回家,霍希音降下車窗,半撐著看窗外。那天正下著小雨,有雨滴刮進來,霍希音有點失神,很久才反應過來有些冷。一回頭,江行正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

    “我這樣開著窗戶,你難道沒覺得冷麼?”

    江行看了看她,一笑:“當然冷。但有沒有人誇過你這個姿勢特有意境?微風浮動,香車美人,醉眼迷濛,烏髮翩飛。”

    霍希音被他後面的十六個字酸得骨頭都發軟,渾身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不夠又起了第二層。

    “謝謝,真是太感謝了。我消受不起。您真不愧是XX大學人報的主編,舌燦蓮花又倚馬可待,黑的都能被您忽悠成白的。江行,你如果生在大唐,李白一定含恨而死。”

    江行還是笑:“哎,你別轉移話題啊,是真挺好看的。真沒人說過嗎?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幅畫面,我都不捨得讓你把胳膊從窗沿上拿下來。”

    “……”

    倒是真的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她以前坐紀湛東的車子,他只說過她太瘦,需要增肥,以及哪些鞋子和包和衣服和圍巾符合她的氣質和膚色。不得不說,紀湛東的審美眼光一流。他明明不關注流行元素,卻又能準確抓住當季流行款式,而且還很能從她那沒什麼規律的衣櫃中挑出合適的搭配,讓人眼前一亮。

    這一點曾經讓霍希音十分佩服。記得她後來問過他一次,紀湛東卻不肯老實回答,只說是自己天才。直到被她的眼神追殺,他才在離她五米外的地方說:“公司有公關部還有秘書團,這些東西她們一直都了如指掌。我只需平日裡偶爾看看她們的搭配,就基本了解得差不多。哎,你別打我,是你一定要我回答的。不過你一直是搭配最好看的那個,真的,誰讓你背後有我這個頂級參考呢……”

    以前和紀湛東在一起的時候,霍希音的生活總是妙趣橫生。如今不由自主回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這些片段像是一把塗著蜂蜜的刀刃,甜蜜而又殘忍,又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美麗而又驚心,而唯一不變的則是越來越印象深刻,並且揮之不去。

    秋天真是個懷念的好時節。

    沈靜挑了個周末請她吃飯,突然冷不丁地問她:“你到底恨不恨他?”

    霍希音遲疑了一下,想笑一下,結果發現很有點困難。最後只說了兩個字:“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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