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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霍希音大概並不知道。她的不過問,在這種時候成了分外閃亮的優點。但她也不怎麼交代,過去和現在,大概她自認問心無愧,所以不曾主動告訴他。
兩個人在一塊兒,除了吃就是喝,那半個月裡他和她出去的時候奇妙地總是會和艷遇不斷的周笑非碰到,後來周笑非就打趣他:“你倆就是典型的飲食男女。”
紀湛東聽到他身邊女孩子的嬌笑聲,於是淡淡回了句:“那也比你們露水夫妻要好得多吧。”
再後來,他終於在一次偶然中得知了霍希音和夏未央之間尷尬的關係。紀湛東那一刻只覺得啼笑皆非。他這樣的人生奇遇,雖然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卻分明難以讓人接受。
他不傷伯仁,伯仁未必不因他而傷。他那段時間總是煩躁,連身邊朋友都看了出來。一次喝得微醺,有朋友看出他的心思,酒過三巡後拍了拍他的肩:“你對你家那位動機不良,小心早晚後院失火。”
其實他也知道。但他心中並不確定。霍希音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讓紀湛東總是有點兒懷疑,即使就算他現在說出分手,她怕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並且必定不會問為什麼。
但假如現在如實告知她自己當初的動機,他卻拿不準她的態度。霍希音的心氣一向高,衣服有一點皺褶便不肯再穿,這樣追求完美卻又缺少安全感的人,百分之九十九會果斷提出分手。
更何況看起來她似乎也沒什麼想留戀的。
可他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想如她的意。既然坦誠的結局是輸,那他倒寧願瞞著。他不想冒險,但無論走哪一條路,都是確確實實地在賭。
他承認,訂婚屬於一時興起。那天他和一干發小吃喝笑鬧,人人都被灌了不少的酒。在場唯一的已婚男人習進南靠著椅子後背,輕輕晃著手中的酒杯,無名指上那枚低調卻不低價的戒指在燈光下璀璨出無數細細碎碎的星光,紀湛東明明已經看過許多次,這次卻突然生生被晃花了眼。
那天晚上他趴在床上給霍希音打電話,一如既往的調笑語氣,沒有戒指沒有氣氛沒有禮物,結婚的事只是口頭一談,霍希音卻也在口頭上答應了。
他一閃而逝的愣怔,隨即還是淡淡地笑:“這麼放心把你自己交給我?”
霍希音也是相當冷靜:“你是認為你不足以讓我放心嗎?”
“怎麼會。”混著喝酒的後勁不小,他閉著眼撫著眉心,頓了頓又說,“我很榮幸。”
之後尊重家裡的意思,算命先生卻只說今年不適合結婚。於是婚期拖延到下一年,而家中老頭總算難得懂了他的意思,適時地提議訂婚。霍希音依舊平靜答應。
紀湛東承認自己也存了私心。以她這種清清淡淡的態度,既然他不準備放手,那還是更加攥緊了比較好。而後來他在避孕措施上動心思,也照樣出於同樣的意思。
他初次知道夏未央回來還是通過霍希音。她提到陳遇,他自然而然地想起她。已經許久沒見面,而幾年來他們之間的電話也不多,前幾回是報平安和祝福,在每年的各個合家團圓的節日;最後一回則是夏未央的後悔和告白,那邊有小聲的努力壓抑的哽咽,他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不過他除了心中的唏噓和不動聲色的婉拒,其他的神經都很平靜。
大學時代他們之間存在一個挺簡單矯情的故事。一點也不盪氣迴腸生死契闊,甚至還夾雜著自己的顧慮和利益。兩男一女,俗套的邊角戀,相似於典型的狗血小說情節。他和周笑非的表弟兩相退讓,忽略了當事人的感受,導致最後結局讓人哭笑不得。鷸蚌相退,漁翁得利,陳遇成了最後的贏家,這個僅僅有所耳聞的師弟、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讓紀家和周家在未來的不短一段時間內都把陳家列入了拒絕往來戶。
不久之後夏未央約他出來,他答應。地點設在以前曾一同來過的某家西餐廳,紀湛東慢慢地攪著面前的咖啡,手指乾淨整潔,整個人冷靜從容得較之平常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多數是夏未央在說,他慢聲應。後來夏未央問他:“你不想說說你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他微微一笑,依舊是斂著眉目看著面前的飲品,半晌後才抬頭看她:“我說的你不會愛聽。”
他們待了不短的時間,夏未央後來問他:“還抽菸麼?我記得以前你手中很喜歡拿著一支火機。”
“兩年前戒了。”他撫摸著杯沿,片刻後沉吟著說,“未央,你既然已經選了陳遇,現在我們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模式,就要往前看是不是?”
夏未央被噎了一下,話說得艱難:“……我想像不出我答應他之後,我們結婚了會是什麼模樣。”
紀湛東笑了一下,沒有答話。
夏未央遲疑了許久,終於鼓足了勇氣:“你為當初我那樣做生氣過嗎?既然你如今已經知道了我的家世,那你總知道我當初選擇陳遇的理由。”
“沒有,我從沒生氣過。我能理解你的選擇。”紀湛東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還是那句話,我希望你能幸福。”
在當初夏未央的眼裡,大概紀湛東僅限於傾心,但無法許一世。那個時候的紀湛東,除去腦筋聰明處事圓滑,和其他以吃喝玩樂為主學習社團為輔的紈絝二世祖沒什麼區別。這樣的人可以有好感,可以做兩肋插刀的朋友,甚至可以玩玩曖昧,但無法當真。
而周笑非的表弟和他沒什麼區別,除去腦筋不如他聰明處世不如他圓滑。
當現實和少女夢想衝突,夏未央做出了當時最正確理智的選擇。她一直都很冷靜,冷靜地判決理性與感性誰輸誰贏。當紀湛東收斂了所有的弊病的時候,她早就做了選擇,甚至出了國。
後來紀湛東和周笑非的表弟一起喝酒,對方醉意之中吐真言:“……未央啊,可惜了,太重現實,沒看見你身上的寶。”
他笑了笑,仰頭把一整盅白酒咽下。
紀湛東番外 (下)
想像霍希音同夏未央性格上最相似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這份讓人有時候恨得咬牙切齒的冷靜。守口如瓶,滴水不漏,敵我界限得太清晰,想打動她真不算是怎麼容易。
他不相信霍希音什麼都不知道。她一向都敏感纖細,這點他心知肚明。
她不可能捉不到蛛絲馬跡。可她完全不說。笑容依舊明艷漂亮,濃黑修長的眼睫毛彎起來,不需要任何修飾,真正像一把小扇子。唇微微抿著,嘴角翹起淺淺的笑弧,很好看。
裝無辜裝傻,她不比他差。
他和霍希音計劃去旅遊的前一周,夏未央給她打了電話。
其實並沒出乎他的意料。那幾日發生的值得注意的事情中這算是其中一件。霍長清去世的時候公司就已大不如前,而商場本就千變萬化,由著幾隻不知天高不知地厚的董事以及一個傀儡夏儀的折騰,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蹟。
夏未央沒有經過預約,直接到公司堵住他。一身正裝,談吐得體,更何況是和霍希音相似的臉龐,引得他的助理頻頻注意力轉移。他把她請進來,聽她說明來意,她的所有條件他答應得都很痛快,痛快到夏未央眼底閃過一絲驚詫。
但她還是很快就鎮定,綻開一個如花的笑靨:“假如我再自作多情一點,大概還以為你是舊情難忘。”
這話讓她說出來很有點尷尬。紀湛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起身去給她倒了杯水,神色很溫和,“我只是想給她做點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猜她好像不會怎麼領情。”
“未央,我單從公講,這條件確實不算怎麼低。你一直很聰慧,我答應得這麼快,你也應該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不希望她再受到某些事某些人的打擾。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夏未央垂下眼看地板,很久才輕聲說了一句:“你這個‘不打擾’里,包括我了嗎?”
紀湛東半靠著桌角,笑意依舊是淡淡的:“未央,你在明知故問。”
他那個時候突然被幾件事同時纏住,可以擠出來的時間很少。霍希音直接撇下他先去了外地,這種事她做出來他一點都不驚訝,很符合她的性格。
他遲了幾天飛過去,第二天帶她去吊橋。他存心不良,誘哄她跟著他走過去。
霍希音一邊猶豫一邊心動,那副望天糾結的模樣還真不怎麼常見。而之後她確實如他料中的那般緊緊地抓住他,他就是她的救命稻糙,雖然事實是他暗中親手將她誘上來。
紀湛東在心底嘆氣,即使是霍希音,也到底還是有弱點的。也不枉費他棄了一筆重要交易提前趕過來,當她的手臂史無前例地緊緊纏上他的脖子,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的時候,終於讓他覺得物超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