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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經理讓買的。”小伙子扭頭,指了下停在幾米遠的一輛黑色賓士說。
舒暢咬了下唇,清澈的眸子不禁帶了怒氣。
車門一開,寧致走了過來。
舒暢又問道:“為什麼買這麼多?”
寧致認認真真地回道:“買回去發給員工,人手一本。”
舒暢冷冷地笑了,說:“你當這書是黨建教材還是勞保用品?”
“我覺得這書有教首意義。”
“可是對你的員工不適用,他們沒機會從這裡面吸取到任何教訓。一個房產公司的員工有機會賣官斂財?有機會行賄魚色?寧總,你真有這份體貼之意,這快到新年了,你不如進去買份掛曆給他們更實用。”舒暢一點也不迂迴地咄咄逼人。
寧致盯著舒暢,沉冷了一分鐘,太陽就突然出來了。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照在大家身上,很公平,也很貼心。他眯了下眼,問道:“是不是舒記者認為我的員工不配看你的書?”
“我覺得沒這個必要浪費。”舒暢生硬地回答。
寧致傾傾嘴角,抬眼掃了下有幾個拿著書準備過來簽名的讀者,“舒記者,我的員工和他們有多大區別呢?賣給我們是浪費品,賣給他們就成精神食糧了?”
“他們是真心喜歡我的書而買書,而你……”
“我怎麼了?”寧致挑了下眉。
“我早就說過,寧總,該打住了,沒有用的。”
說完,舒暢不再看他,把頭轉向等待的讀者,一一為他們簽好名,微笑地目送他們離開。
寧致板著個臉,立在桌前,筆直地看著她,有點不折不扣的樣子。
“你還是認為我在打你
家小院的主意?”寧致咬牙切齒地問。
“你就那麼單純,沒有任何目的嗎?”舒暢意興闌珊,把桌上的紙筆收收,準備結束售書活動。
寧致破天荒地笑了笑,“今天,你是不打算給我簽名了?”
“我只給每次買一本書的讀者簽名。”
“行,那我把這書全退了,再一次買一本過來,”寧致抬頭問店員,“這不違反你們的規定吧?”
店員看出兩人是認識的,卻象不太融洽,也不知說什麼好,呵呵陪著笑。
“寧總,不要欺人太甚。”舒暢來火了,把筆往桌上一甩。
寧致突然脫去外面的西裝,解開襯衫袖扣,一點點地把袖子往上挽。
“你要幹嗎?”舒暢瞪大眼,以為他要打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他不回答,把掃子挽到肩肘處,胳膊上露出一個月牙型的傷疤,他指著那傷疤,看著舒暢,“欺人太甚的人是你吧!記得嗎,八針,是個實習醫生fèng的,忘了打麻藥,我疼得差點背過氣去,你就站在我旁邊。”
“天,”舒暢驚愣地捂著嘴,象見了鬼一般拼命地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卷四 第一章
“這是怎麼弄的?”
實習醫生第一次值班,未免有點手忙腳亂。剛吃過午飯,想坐下來歇會兒,外面進來三個孩子。走在最前面的一個男孩。右胳膊上一片腥紅。英俊的面容已沒了血色。醫生挽起衣袖一看,一道整齊的牙印。硬生生把皮肉咬得分了家。
“我……咬的。”跟著進來的一個小女孩同樣雪白著一張臉,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就是不敢落下來。
最後面的一個男孩,或者叫男人才對,塊頭大大的,膽怯地揪著女孩的衣服,躲在她的肩後探頭探腦地往前看著。
“醫生,他……要不要緊?”女孩嚇得不輕,恐懼地一直看著男孩的胳膊。
“當然要緊了。你這孩子真是太淘了。不知道人的牙齒有毒嗎?”醫生慌亂地找消毒水、棉球,鉗子把藥盤弄得咣當直響。
女孩咬著唇,眼中的淚再也止不住,撲撲地往上直掉。
“唱唱,別哭,別哭……”大塊頭男孩突地像生出無窮的勇氣,衝上前把女孩抱住,“晨晨保護你。”
“少嚎了,我沒那麼好死。”受傷的男孩朝女孩瞪了一眼。
女孩難得沒有回嘴。
她從見到他第一眼時,就不喜歡他,可是她又是條狗,不喜歡就上前咬一口。她是被逼的。
他不僅長著一幅欠扁的樣子,還有著一幅欠扁的德性。
他不是濱江人,去年秋學期開始時才搬到他們巷子裡。他家裡只有兩個人,他和他媽媽。他媽媽整天悶在家裡,很少出門。
她每天看著他背著個大大的書包。頭昂得高高的。一邊走一邊咬著煎餅果子,從她家院門前走過。沒幾天,身邊就多了幾個打粉很新cháo的女生。
她哼了一聲,極瞧不起這樣的男生。
他注意到她,是因為晨晨。只要看到晨晨站在院門前,他就愛和幾個女生圍著晨晨,讓晨晨學青蛙跳,學狗叫。這時,她就會象個小鬥士一樣。兇悍地抓起一把沙子對著他們揚去,和他們對罵。
有次,她甚至和其中一個女生打了一架,把女生的裙子撕下半面。女生捂著裸露的小屁屁,嚶嚶直哭,他把外衣脫下來給女生穿,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奚落。
這學期,他竟然考了全年級第一,站在講台上發言。她站在初中部的操場上,聽著廣播,那一天,她才知道,他叫劉洋。
放學回家,他罕見的沒和一幫女生同行,路上遇到她。得意洋洋地對她擠擠眼,“小舒舒,哥哥我厲害吧?一來就坐了你們校的第一把交椅。要知道俺和一幫兄弟在梁山,宋江都沒現在的我爬得快呢!
她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當他如隱形人一般。
“小舒舒,你千萬不要暗戀哥哥我哦!”他在後面怪聲怪氣地笑。
她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瞪他,轉過身時,臉卻紅了。
不知怎麼地,他把逗晨晨的興趣轉移到她的身上。他愛和班上的男生在初中部門口等她放學,跟在她後面,故意地對她的身材、髮型、衣服,高聲評價,每一次都能把她說得臉紅脖子粗,握著拳頭,有想揍他的衝動。可是她不敢,他越來越高,都超過晨晨了,而且那肩都寬呀!
有一天周六,晨晨又站在院門外,被他哄著跟他去街上玩,她發覺後,追過去,看到晨晨握著話筒站在一個公用電話亭邊,他兩手交插,晃著兩條腿,站在一邊似笑非笑。
“晨晨,你給誰打電話?”她搶過話筒,剛想擱下。
那邊臉嚴肅地問:“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她納悶地說道:“沒有呀!”
那人又接著問:“那你有什麼事兒?”
“沒有啊!”
片刻後,那人喘了口氣,說了一大串批評的話語,還斥責她妨礙司法公正。舒暢怒氣沖沖地和那個吵了半天,說電話是別人撥的。
“你知道這是什麼電話嗎?”那人冷哼一聲,“這裡是0報警專線。”
她頭嗡地一下,生怕那人查出她所在的位置,拉著晨晨拼了命地往人群里跑。
他在後面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出來了。
她回過頭,突然覺得他臉上的笑容很刺眼,刺得她心中升起一團的火,想都沒想,鬆開晨晨,回過身,衝到他面前。
他被她的樣子嚇住,一愣。
就在這一愣間,她抓起他的胳膊,咬了一口,用盡全身的力氣。
“啊,你瘋啦!”他吃痛地叫出聲來,推開她,低頭一看,襯衫上已印出了血漬。
他坐在急診室的椅子上,額頭上汗如雨下,實習醫生穿好線,拿起針,開始fèng傷口時,才忘了沒打麻藥。
他疼得攥起拳頭,兩腿直哆嗦,她站在邊上,臉早哭花了。
“一周後來拆線吧!”實習醫生也fèng出了一頭的汗,給他又打了一針破傷風,開了些消炎藥。
他捂著胳膊,搖搖晃晃地出了醫院。她想上前扶他一把,可是剛靠近,他就瞪她一眼,最後,他把力量倚在晨晨身上。
到了她家門口,他站直了身子,她讓晨晨先進去,固執地跟在他後面,他看了她一眼:“別裝小可憐了。放心,我不會告訴你爸媽的。”
她抿緊唇,頭低著,路燈把兩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今天,是你錯在先,然後我……也錯了,錯得比你大,所以……對不起。”她壯著膽,抬起頭。
她看到他輕輕地笑了一下,揮揮手,走開了。
一周後,他去醫院拆線,剛到醫院門口,便看到她背著書包,坐在急診室的椅子上,兩手平放在膝蓋上,好像等著師長訓話的學生。
還是實習醫生拆的線,傷口fèng得不太好,留下一個紅色的疤痕。
她侷促地立在一邊,把校服上的拉鏈拉來拉去。初中時的校服質量不太好,拉著拉著,拉鏈一下滑了扣,再也拉上去。校服半敞,露出裡面粉紅色的小襯衫,小臉刷地羞得通紅。
他放下袖子,看著她的窘樣,玩味地彎起嘴角。
兩人出了醫院,他向她招招手,她乖乖地走過來。他蹲下身子,把她的校服對齊,歪著頭給她修拉鏈。一種陌生的情緒溢滿了她的心腔,她的心跳如擂鼓,她怕他聽見,不得不屏住呼吸。
一片樹葉從樹上飛落在他烏黑的頭髮上,她伸出手,手掌張了又張,悄悄地把樹葉拿到手裡,慢慢地揉碎了。
可能是見識了她的厲害,以後,他再沒逗過她。不過見了面,還是會笑嘻嘻地問一句:小舒舒,最近乖不乖呀?
她總是臉紅紅地從他身邊急急走開,在一個不被他發覺的角落停下腳,偷偷地看著他。他走路的步閥很大,笑起來眉眼都會顫動,講話時喜歡做手勢。看著他,她會氣喘、腿軟、心空,有時,會莫名地笑,有時,會無言地想哭。
她不僅在白天偷偷看他,夜裡,她還會夢到他。
有他的夜晚,早晨醒來時,她整天都笑得咯咯的。而在他出去參賽的幾天裡,她猶如生了病一般,做什麼都有氣無力。
她知道,這種感覺就叫暗戀。
她開始受不了圍在他身邊的那些女生,不想看到他對著她們笑、和她們說話,她想得到他一個人全心全意的關注。
這種折磨讓她有如一個煩躁版的林黛玉。
在暗戀了他一年之後,初三的下學期,她真的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相思的苦痛了,她翻遍了中外情詩,鼓起勇氣給他寫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