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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刺激啦!告訴你,我雖然比男人強,但我是十足的女人,我不玩玻璃,會割破手的。”勝男端著酒杯,往一邊挪了挪。
舒暢咯咯地笑,“你怕我非禮你?”
“死相!”勝男也笑了,復湊過來,關心地看著舒暢,“真和楊帆吵架了?”
“不吵!”舒暢搖頭,喃喃地說道,“我們要離婚了。”勝男是除了雙方父母之外,唯一一個得知舒暢與楊帆登記結婚的人。
《華東晚報》招聘女記者時,有一個要求就是三年內不得結婚。三年,剛剛把一個女記者扶上軌道,突然來個結婚生子,十個月的懷孕期,然後再是十個月的哺辱期,等於兩年沒了,怎麼開展工作?
舒暢結婚登記是在第三年,沒過約定期,不敢聲張,悄悄去的。
勝男瞪大眼,“為什麼?他搞外遇,我揍扁他。”
“不是。”舒暢低下眼帘,手指在吧檯上慢慢地劃著名圈,“象我們這麼大的,很多都結了婚,然後開始供樓,表面風光,背地裡沒完沒了地算豆腐帳。可是人生不都是這樣嗎?再花里胡哨也得歸於平淡。我也甘於這樣的平淡,但平淡中會出現意外。”
“是舒晨?”
舒暢只笑不答。
“不可能的,舒晨又不是最近才出現的,你和他戀愛時,他不是知道你有舒晨這個哥哥嗎?”
“那時候的舒晨,給他穿暖,給他吃飽,就可以了,能花幾個錢。現在的舒晨躺在醫院裡,每天的開支都是以幾千計算,我不想拖累他。”舒暢一臉苦澀。
“是你主動提出來的?”
舒暢喝了口酒,嗯了聲。雖然勝男是好朋友,但關於楊帆家人的態度,她不想多提。
這種事砸到誰的手裡,誰也瀟灑不起來,不怪楊帆的。
“可能過幾天就去辦手續,呵呵,登記還沒三個月,閃婚閃離,趕上明星們的cháo流了。”
“你還笑,”勝男都急了,“你以為你是鐵人呀,男人要了幹什麼,不就是有個事時依一下的嗎?”
“這是我家的事,他……挺不容易的。”
“真受不了你,不行,我明天找楊帆說去,他一個大男人,不能讓你這樣逞能。”
“你要是敢去,我就和你絕交。”舒暢瞪大了眼。
勝男呆住了。
“舒晨真的是個無底洞,他不是楊帆的責任。”舒暢無奈地一笑,杯中的酒又空了,她招手讓酒保又喝了一杯。“勝男,愛一個人要對方心甘情願地接受你的全部,而不是死皮賴臉地把對方綁死。你綁得了他的身體,綁得了他的心嗎?就是能綁,你能綁一輩子?不能的!”
勝男象是聽明白了,臉色沉重起來,心疼地抱住舒暢,“唱唱,你差錢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那不是小錢,是大錢,堆在牆角會是一大堆呢!你爸廉潔一輩子,又愛做些閒事,媽媽病臥在床,你哪有錢呀!勝男,聖人說錢乃身外之物,要視錢財如糞土。可是沒了這糞土,人怎麼活?所謂清高都是有錢人的無病呻吟,沒錢的人他敢清高嗎?西北風不能當飯吃,不可以當衣穿,人活著,就得低到塵埃里。”
舒暢趴在勝男的肩膀上,哼哼唧唧。
勝男輕拍著她的後背,突地發現靠窗邊的一張桌子上有個男人一直看向她們這邊,她狠狠地回瞪過去,翻了個白眼。
男人傾傾嘴角,對她舉起手中的酒杯。
她當沒看見。
“舒晨現在怎麼樣?”
舒暢抬起頭,手托著下巴,眼神有點迷離,小臉通紅,她驀地打了個酒嗝,不好意思地拍拍心口,“在等腎源,馬上就可以做手術,錢,我們也湊齊了,以後就慢慢還債吧!不需要一輩子的,十幾年就可以了。”她搖晃著腦袋,神情黯淡甚是失落,“勝男,除了爸媽,這世上,真的是什麼人都依不得的。”
“我呢?”勝男打趣地問道。
“對,對,我還有你。”舒暢張開雙臂,抱住勝男,“所以你就娶了我吧!我不要首飾,不要衣服,不要房子,我會一心一意地愛你,好不好?”
勝男知道舒暢酒量有限,大概是酒勁上來了,開始語無倫次,“好,我娶你,明天就娶。”她輕哄道。
“不行,今天娶。”舒暢噘起嘴。
“好,今天娶。”勝男笑著颳了下她的鼻子。這時,她感到放在褲袋裡的手機震盪了起來。
“我去接個電話,你乖乖地呆著。”酒吧里音樂換上了一首動感的爵士樂,勝男只得跑到外面去接電話。
她看舒暢又把杯子裡的酒喝光了,叮囑酒保不要再給她添酒了。
“去吧,親愛的!我等著你!”舒暢笑意如花,向勝男揮揮手。
勝男走後,她真的是很乖地坐著。不知怎麼,她覺得這酒吧里的一切突然搖晃了起來,桌椅在晃,人在晃,桌上的酒杯也在晃。
她閉上眼,再睜開,還是一樣,晃得她心裏面象翻江倒海似的。
她又打了個酒嗝。
不行了,她感到一團火辣從胃裡往喉嚨口漫來,她捂住嘴巴,向酒保嗚嗚地叫著。
酒保熟稔地指向一端,“洗手間在那邊。”
舒暢跳下吧椅,跌跌撞撞地往裡摸索著,深一腳淺一腳,經過一個包廂前,他突地撞上一個人,那團火辣再也阻擋不住,噗地一下全噴在了對方的身上。
一股腐臭撲鼻而來。
黃色的液體順著絲織的襯衣滴滴答答地落著。
舒暢甩甩頭,瞬間清醒了,她蒼白著臉,緩緩地抬起頭,“對不起,我給你賠洗衣服……啊!”一聲驚叫被她生生地吞回腹中。
“你確定你只要賠洗衣費?”裴迪文捉挾地捏著衣袖笑問。
“我……我……”舒暢呆呆地,整個人傻住了。
對面包廂的門開了,一個人晃著腦袋從裡面走了進來,舒暢不經意地看過去,愕然地看到裡面猶如群魔亂舞一般,已有幾個男女上身都赤裸了。
她條件反she地按了別在胸前的袖珍相機,連拍了幾張照片。
“捨不得?”裴迪文擰起眉,一把拖過她,她沒站穩,直直地跌進裴迪文懷裡。
這下公平了,她百搭的連衣裙上也沾滿了她的嘔吐物,即將壽終正寢。
第六章
舒暢一直無法定位她與裴迪文之間的關係。
《華東晚報》的內部,還曾傳過她與裴迪文之間的緋聞,但那股風還沒刮起來,就無聲無息了。
緋聞的男主是不會當著眾人的面,把女主罵得狗血淋頭,直到捂面痛哭,背過身腹咒男主開車最好被車撞著。
舒暢想過自已有可能會去掃馬路,會去餐廳端盤子,但從來沒想過自已會去做一個法治記者。
大學時,舒暢學的是水利工程設計,如果她有一顆紅心,應該去大西北,支持祖國建設,不然就進某某建築公司,戴上安全帽,在水利工地上晃晃悠悠。
舒暢沒有多少選擇的,她想留在濱江,而且儘量不要常年出差在外,因為她考慮到爸媽的年紀和舒晨的狀況。那時,舒晨還沒生病。
濱江市水利局那一年沒對外招人,考公務員這條路堵死了。舒暢有個學姐叫池小影在工程設計院工作,她找過去,池小影告訴她,設計院要人,但專業必須是路橋工程,她又沒戲了。
運氣真不是普通的壞。
舒暢索性不挑了,在《人才網》上搜出濱江市區招聘的各個崗位,象天女散花似的,把履歷一一發送過去,然後坐等消息。
不知是工程設計這個專業很冷門,還是別人覺得招聘她太埋沒人才,有很長時間,一點回應都沒有了。
後來,有了點動靜,但都是超市、商場、酒店服務員之類的,那些工作根本不要大學本科學歷,高中畢業就足夠了。
舒暢急得嘴巴上都起了泡,呆在家中,怕爸媽擔心,還得裝出一幅無所謂的樣。和楊帆約會時,才會念叨幾句。
“你才畢業三個月,急什麼。”楊帆安慰她,眉頭皺著,一樣憂容滿面。
舒暢又得到三個面試的機會,好巧,都在同一天,一個是廣告公司的電腦設計,一個是裝飾公司的製圖員,還有一個就是《華東晚報》的記者。
舒暢直接把《華東晚報》的面試給刪掉了。電腦設計和製圖,自已好歹沾點邊邊,記者這個職業,她連門都摸不著。
聰明的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那一年,秋老虎發作,中秋比盛夏還要熱。舒暢把自已打扮得挺職業的,出去走了幾步,汗把妝也化了,束起來的頭髮也散了,襯托濕得沾在後背上,她站在樹蔭下,臉熱得通紅,不住地直喘。
她剛結束了廣告設計的面試,面試的是個中年婦女,問過幾句話後,直撇嘴,讓舒暢先回去,有消息會及時通知的。
舒暢一出廣告公司,就知道被PASS了。
下一個面試在二小時後,裝飾公司位於的這條街上,連個小飯店都沒有。舒暢用手作扇,一抬頭,看到不遠處,一幢高聳的大樓上方,樹寫著四個碩大的楷體字:華東晚報。
她愣了沒三秒,撥腿就往大樓走去。她記得這家報社的面試時間好象是這個鐘點,就當是去吹吹空調也好,閒著也是閒著。
走廊上坐滿了等著面試的人,一個個臉色緊張,有的手中還捧著本《面試指南》。舒暢聽他們低聲交談,這群人中龍鳳,不是文學碩士,就是法學碩士。
她連喝了兩大杯水,氣定神閒地吹著空調。
《華東晚報》雖然落戶於濱江,但是在全國的影響力很大,至今已創刊九十年。曾在中國幾次大轉折中,扮演過重要的角色。現在,在各大城市,都設有晚報的記者站。
《華東晚報》4開8張,共32版,有新聞、法治、綜合、娛樂、汽車、股市、樓市……各個版塊,一天的廣告收入就有幾百萬元,這在全國報紙中都是名列前矛的。
這樣比喻好了,《新華日報》代表的官方聲音,而《華東晚報》則是代表的是民眾心聲。內行人私下評論,如果《新華日報》沒有作為黨報黨刊,列為各部委辦局、企事業單位必訂刊物,說不定就做不過《華東晚報》。
《華東晚報》沒有硬性訂閱任務,但是老百姓們茶餘飯後,一天不看《華東晚報》,就象少了什麼。
學新聞的,能夠進晚報工作,那將是無以言表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