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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舒暢把一頭及腰的長髮剪成俐落的短髮,站在鏡子前,有好大的不適應,這也算是代表新生活開始的壯志吧!
年假結束回報社上班,她的新髮型在辦公室引起了一小陣的騷動。女孩子們圍著她前後左右地夸,當然誇得並不一致,好像舒暢理了五六種不同的樣子;然後,大家紛紛設想起下一次對各自的髮型的改造。
舒暢很不習慣這樣被人評頭論足,不自然地把耳邊的頭髮撥拉來撥拉去,抬起頭,很意外沒發現謝霖的影子。走進辦公室,部長通知她九點半去二十樓的會議室開每月的記者例會,匯報下月的選題。
她點下頭,標題在她休假前,就有準備了。從電腦里調出資料,影印好,看時間差不多,就急急地上樓了。
記者部的例會,照例熱熱鬧鬧。
平常日子各部記者撒下去,跑機關的,跑企業的,跑學校的,跑旮旮旯旯的,各有使命,各顯神通,難得見面。只有每月底的例會,各部記者聚會一堂,傳達領導意圖,交流各方信息,暢議報導思想,共商重點選題,兼及小道消息,名人軼聞,歌星走穴,球場風波,青菜幾塊錢一把。
筆頭上的功夫見諸於報端,嘴頭上的才華顯露於會上。
舒暢一進會議室,便看到談小可被幾個荷爾蒙發達的男士眾星捧月地圍著。談小可是第一次參加記者例會,人長得俏麗小巧,自然就受人關注。膽兒大的,已經跟她說起俏皮話來,有賊心沒賊膽的,只用一雙眼睛追逐著她的身影,餐幾份秀色。
很奇怪,談小可在這番禮遇前,卻心不正焉,連笑都是硬擠出來的。她輕咬著唇,眼神四下游離,一對上舒暢的視線,她整個人都亮了。
“舒姐。”她打一聲招呼,撥開人群,跑了過去。
舒暢只是禮貌地點下頭,把視線挪到坐在門邊的其他記者上。
“對不起,舒姐借我一會。”談小可對著其他記者嬌嗔地一笑,把舒暢拉到會議室的一端。
舒暢輕輕撥開她的手,淡淡地問:“有事嗎?”
談小可嘴巴一扁,小臉委屈地皺成一團,“你那個校友欺負我?”
舒暢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如果可以,真想把耳朵堵上。
“都好幾天了,他不給我電話,也不接我電話。”
“那你去找他呀!”舒暢眨了下眼,語氣帶了一抹疏離。
談小可只把舒暢當親人似的,根本沒聽得出來。“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工作?”
舒暢大腦都快短路了,這份愛,還真是毫無條件。
“我們之間唯一的聯繫就是個手機號,現在他不接電話,我就找不著他了,不過,我有舒姐就不擔心了。”
“萬一他結婚了?不,或者他有女朋友了?你……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問,就愛成這樣?”
談小可撲哧地一笑,“如果他結婚或者有女朋友,舒姐當然會告訴我的。不過,我相信他即使有女朋友,那也不會是真愛。我和他才是最最適合的人。舒姐,你不知道,我們兩人特別有默契,跟他在一起特別舒服,他什麼都好,又體貼周到又不油腔滑調,但是也不是笨頭笨腦,還特別有幽默感,不是那種死板乏味假正經的男人,哎,反正我認定了,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舒暢陪著她點點頭,欲言又止。
“舒姐……”談小可拉著她的手撒嬌地晃了晃,“你可不可以幫我給他打個電話,人家擔心他是生病了,不然就是出了什麼意外?”
“他不接你的電話,怎麼會接我的電話?”舒暢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也許,楊帆也需要幾天消化下恢復自由人士的驚喜。
“你給他辦公室打呀!他告訴我說他是個公務員,還是個什么小官呢!”
“其實,我們之間聯繫並不多。”舒暢抱歉地笑笑,心裏面一片悲涼。
“可濱江不大呀,你們沒校友聚會過嗎?”
“我……哦,我師傅喊我了。”舒暢如蒙大赦地站起身,向崔健走去,背後如芒在刺。
這都算什麼事呀!為什麼離婚後,還一樣要受這樣的困擾?
崔健和一幫老記者坐在一起,與舒暢對視時,稍微有一絲窘然。
一轉入制定選題,那就是大記者們的市場了。大題目分給大記者,理所當然。跑跑花邊新聞的小記者就靠邊站了。
舒暢屬於大記者裡面的小記者,在圈子裡占有一個小席位。
“小舒,該你談談了。”社會新聞部的高級記者微笑地說道。
“最近我寫過一篇法警為與初戀情人結合而槍殺情人老公的新聞,我深有感觸,想寫一個系列的報告,關於婚姻犯罪的。雖然離婚在當今社會已經是件很簡單的事,但因為涉及財產分割和子女的撫養等其他問題,有許多人還是會走上犯罪之路。我在網上搜了不少案例,有些……”舒暢拿出資料,侃侃而談。
“小舒上次寫的那個關於高官落馬的系列報告文學都出 書了,這個題材也很吸引人,可以讓踏上邊緣的人反省反省,我贊成。”
“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細膩,能挖掘我們常常忽視的東西。小舒,要是這個報導再出 書,你在我們報社創下的記錄,以後就很難有人打破了。”
“小舒以後說不定能成為柯雲路、劉心武那樣知名度很高的作家呢!”
……
眾人七嘴八舌地逗樂著,盡力表現自已的機智、深刻、幽默、大度。其實哪個心底里沒有一點心酸酸的。舒暢才多大呀,要不是背後有裴迪文指點,有那麼容易嗎?
記者,是負責真實地報導新聞,又不是寫暢銷小說,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例會在嘻嘻哈哈的氣氛中結束,舒暢收起資料,悄悄瞟了下談小可,她也在看著這邊,一臉有話要說的急切樣。
她慌忙穿過人群,從後門擠了出去。
“舒暢!”肩上被人輕輕一拍。
舒暢回過頭,裴迪文微微一笑,“我剛剛在外面旁聽了你們的例會,你把你的選題資料給我看看。”
舒暢越過裴迪文的肩膀,看到談小可噘著嘴,很不甘心地向電梯走去,邊走還邊回頭。
其他記者恭敬地向裴迪文點點頭,不一會,就走了個乾淨。
二十樓的走廊上,轉眼就只留下舒暢和裴迪文了。
空氣安靜得舒暢都能清晰地聽到自已的呼吸聲,她屏息凝神地低著頭,搓著掌心,又是一手的冷汗。
“我不同意這個選題。”裴迪文看完了資料,抬起頭,“現在離婚率逐年上升,閃婚閃離的事多得是。你所舉的這些案例只是極少部分,並沒什麼代表意義,而且這樣的事在女性雜誌上經常有發表,比如《知音》。《華東晚報》用大幅的版面刊登這些有如八卦文學似的報導,很不合適。至於,更沒必要。網上多少言情女作家寫的言情小說可比這有趣多了。”
舒暢本來還信心滿滿,裴迪文這一席話猶如一桶冰水潑了過來,讓她從頭涼到腳。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非常正確。但能不能婉轉些、迂迴些,這樣直勾勾的,讓她很難下台階。小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牙齒把唇都咬出一圈牙印,不禁對裴迪文生出幾絲怨氣,可又不敢發火,只得把個小臉憋得通紅。
“你有了好的開始,更要謹慎地走好第二步。現在,還是好好地做你的法治記者,踏踏實實地寫好每一篇報導。”
“嗯!”
裴迪文合上資料,從眼帘下方打量著舒暢,是吧,忠言逆耳,這孩子不高興了。
“生氣了?”優美的唇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怎麼可能和總編生氣!”
“這口氣聽著就不善。”裴迪文笑出了聲,“好,我態度不好,晚上帶你出去玩,就算向你道歉。”
“我沒有生氣。”
“沒生氣更好呀,那你帶我出去玩。”
“我……晚上還有別的事。”舒暢還在賭著氣。
“和誰?穆警官?”
“不是,是……謝霖。”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舒暢的手機恰巧響起來,屏幕上就是謝霖的大名。
“你看,她都打電話來催了。”舒暢簡直有點欣喜若狂地按掉謝霖的電話。
裴迪文點點頭,涼涼地問道:“你們約的是午餐?”
舒暢一怔,扭頭看看外面金燦燦的太陽,訕然一笑,“她……這人性子急,就怕我不守約,通常在中午就開始催晚餐了。”
“哦,我給我的職員還真不了解,我一直以為她是個慢性子。”
舒暢呵呵地乾笑,“人都有兩面性的。”
“你還有哪一面我沒看到?”
她在他面前根本沒有面子,八百年前,臉就丟光了。“我在你眼中,就如同一個赤裸裸的嬰兒。”她自嘲地一嘆。說完,覺得這話不太合適,忙修正,“我的意思就是我的思想這方面,在你面前毫無保留。”
“那另一方面,我還是沒看到。”裴迪文托著下巴,惋惜地撇了下嘴。
“裴總……”舒暢臉羞得臉火火地發燙。
“哈哈。”裴迪文朗聲大笑,“今天就先放過你。這樣吧,你和謝霖去吃晚飯,結束後,我帶你去玩點別的。”
“我……是真的有事。”舒暢覺得總編今天處處透著不和諧的氣息。
“如果你想看到《落日悲歌》的樣版,就不要遲到。”裴迪文伸手揉了揉她的短髮,微閉下眼,“這個髮型很配你,我喜歡。”
他優雅地一轉身,拾級上樓。
舒暢愣愣地,好半天才恢復正常,習慣地又腹誹了他幾句,才給謝霖回電話。
謝霖真的約舒暢吃晚飯。
“幾個常來往的廣告客戶,還有新接洽上的大客戶,是我做東,你來吧,幫我擋擋酒。對了,有一個新客戶還是青年才俊,你不是一直想找個有錢人把自已給賣了,我給你們牽牽線。”
“你找死呀,我不去。”舒暢邊進電梯邊回絕。
“你不來,可別後悔!告訴你,那個青年才俊可不比樓上那張死人臉,人家又溫和又謙遜,公司都上市了,待人還那麼禮貌有加,我託了人幫我拉廣告,他一口就應承了。”
舒暢打了一激零。如果有儀器,也許能檢測到她的每根發梢都在瞬間過了一通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