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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晨神情一下緊繃起來,“唱唱不怕,晨晨保護你。”

    裴迪文閉了閉眼,轉臉看舒暢,嘴角抽動。“你挺會記仇。”

    “一般啦!”舒暢一點都沒解圍的意思。

    裴迪文收回目光,溫和地看著舒晨,伸出手,“你好,我叫裴迪文。”

    “唱唱?”舒晨有點驚住了,盯著裴迪文尊貴、白皙的手,求救地看舒暢。

    “晨晨,要有禮貌,乖!”舒暢心中一怔,為裴迪文對舒晨,象男人對男人應有的尊重。

    舒晨猶豫了下,把手在T恤上擦了擦,學著裴迪文的樣,伸出手,裴迪文輕輕握住。

    “你好,我叫晨晨,她叫唱唱。”

    “很高興認識你。”裴迪文優雅地挑眉。

    “很高興認識你。”舒晨猛吞口水,眼睛瞟著孩子們手裡的球。

    “以後和舒暢到報社去玩玩,我們一起喝……茶。”

    “我不喝茶,我要喝可樂。”舒晨揚起頭,鄭重聲明。

    “我會預先準備好的。”裴迪文抽回手,舒晨害羞地一笑,把手縮到身後。

    “不要跑得太急,去玩吧!”舒暢揉了揉舒晨的頭髮。

    舒晨笑著跑開,跑到不遠處,還回過頭看看裴迪文,傻傻的笑。

    “他真快樂。”裴迪文和舒暢一同坐下,感嘆道。

    “是啊,他的世界很簡單,沒有什麼能讓他生氣十秒鐘。”舒暢遞給裴迪文一瓶礦泉水,又拿出一顆水蜜桃。

    裴迪文接過水,舒暢啃著桃子。

    下午的風從林間穿過,吹來一陣樹葉的青澀氣和泥土的清香。

    “收到我的稿件了嗎?”除了和裴迪文聊工作能自如點,其他舒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裴迪文扯下脖子裡的領帶,鬆開兩顆鈕扣,舒服地深呼吸,“嗯,已經轉給排版的編 輯,明天的頭版。我本來想讓你再寫幾個後續報導的,你卻休假了,一點沒預期。”

    “這個採訪我是替崔記者做的,裴總可以讓他繼續。”

    “那件事再說吧!其實你想休年假,可以安排去旅行。你這麼突然休假,我以為你仍在耿懷什麼特別照顧上。”

    舒暢臉一紅,低下眼帘,看著腳邊一蓬開著紫色小花的植物,“怎麼可能,我……是真的有事。”

    “報社裡只要工作傑出的記者、編 輯,我都有特別照顧過,這是一個總編起碼的作為。如果一碗水端太平,那麼對認真工作的一些人豈不是太不公了?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裡。你做著一線記者的事,卻沒拿到一線薪水,我對你並不算特別。”

    “是呀,我也覺得你挺欺負我,罵起來又刻薄,又不留情面,不知道落在別人眼裡,怎麼就成了特別照顧?”舒暢委屈地點點頭,忍不住感嘆。

    沒有人接話。

    舒暢抬起頭,對上裴迪文調侃的眼神,一閉眼,她真是暈頭了,這感嘆應該是放在心裡的,怎麼說出口了呢?

    “裴總,我的意思是……”她可憐巴巴地想解救,嘴張張合合,找不著一個合理的解釋。

    “看來,你是真的會記仇,我以後要小心了。舒暢,你的特殊照顧我一直留著,你再努力些,就會得到了。”

    “薪水會很高嗎?”她訕訕地笑。

    “等你的書正式出 版的那天,我告訴你。”裴迪文一雙俊眸突然深不可測。

    舒暢咬咬唇,心裏面莫名地發慌。

    “三年都等了,還在意幾天嗎?”裴迪文又說。

    舒暢一頭霧水地嗯了聲,心裏面其實搞不清裴迪文說的是什麼意思。

    裴迪文笑笑,兩人又聊了一會。

    白晝一點點退隱,暮色漸漸四籠。

    舒晨玩瘋了,把T恤脫了,額頭上汗如雨下。

    “晚上,有個朋友過來談生意,我答應陪他的,不然我應該請舒晨去喝可樂。”裴迪文站起身,口氣有些惋惜。

    “舒晨是在說笑。”舒暢跟著站起,可能是坐太久,腳發麻了,腳踝一歪,人往邊上栽去。

    裴迪文一把拉住她,隨著慣性,她跌到了他的懷中。舒暢抬起頭,兩人的臉離得極近,呼吸的熱氣觸到一塊再留裊裊散開。

    裴迪文見她一雙眼睛滿含著羞窘,笑了笑,扶住她。

    腳上的蘇麻還沒消褪,她站不住,不得不攀著他的肩膀,他的嘴唇不經意地觸到她的額上,那個溫度讓她大吃一驚,頭猛然往後仰,他的嘴唇順勢滑到她的唇上,兩人的嘴唇交接到一處。他的灼熱,她的顫慄。舒暢來不及反應過來,他已經吻住她了。

    她的唇邊還留有水蜜桃的輕甜,他一啄吻,便不由地加深了吻的力道。舒暢愕然地瞪大眼,突地掙脫開他,“不……”

    上帝,這都是發生了件麼事呀!

    裴迪文淺淺一笑,帶著些無奈的寵溺。

    “我……該去看舒晨了。”舒暢急急地轉過身,“啊……”她失聲輕呼。

    不知何時,舒晨站在了一旁,瞪大眼,看看她,又看看裴迪文,還摸摸自已的嘴唇。

    舒暢臉紅得血都快噴出來了。

    “唱唱,裴迪文和你玩親親。”多麼驚奇,舒晨一下子就記得他的名字。

    “不是,是唱唱臉上有髒東西,他……幫唱唱抹乾淨。”

    舒晨眨眨眼,端詳著舒暢的臉,笑了,“現在不髒了哎。”

    “我們回去了。”舒暢真想一頭撞死算了,面紅耳赤地拉著舒晨,掉頭就走。

    “我送你們。”裴迪文笑著去抓她的手。

    她象燙了似的,一把甩開,腦中熱哄哄的。“不,不要,我們不遠。”

    “那好吧,明天我給你打電話,不准不接,更不准說沒電。”裴迪文笑道。

    舒暢埋頭狂走,一聲都不敢吭,連脖頸都紅通通的。

    群眾的眼睛原來是雪亮的,只有她當局者迷。世上果然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可是,可是……舒暢突然想起和楊帆約好今天下午去離婚的事。

    她傻住了,手機沒電,楊帆聯繫不上她,可能又以為她藉故糾纏,不願和他離婚。

    舒暢急得直跺腳,加快了腳步。

    “唱唱,我要喝可樂。”經過一家便利店,舒晨看著外面的冷飲櫃,晃了晃她的手。

    舒暢停下腳,“好的,你站這兒不動,我去買。”她鬆開舒晨,抬腳上了台階。

    街對面一家電器店今天開張,外面懸著個紅色的氣球拱門,上面披著一條長長的條幅,一個充氣娃娃站在邊上手舞足蹈。

    舒晨看得新奇,咧嘴笑笑就往對面走去。

    拿可樂的服務生突然捂著嘴,一臉驚恐地看著街道“多少錢?”舒暢從包里掏出一把零錢問。

    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刺破了傍晚的夜空。

    舒暢手一軟,零錢象雨點似的落了一地,她僵僵地回過身。

    一輛黑色的賓士車前,舒晨也象個充氣娃娃一樣,手腳痙攣地抽 搐著,額頭處象有個噴泉,鮮血沽沽地往外噴涌著。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她的額頭,感到人象被撕裂了一般。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劫難,昨天的只是熱身,只是預示。

    卷二 千千闕歌

    第一章

    額頭上的傷口癒合了,留有一道淺淺的疤痕,藏在頭髮里,當風拂起,細細瞧,才會看得出來。醫生對舒暢說,如果她嫌難看,可以去上海做個局部整容,把皮膚打磨下,就可以恢復如初。

    舒暢謝絕了醫生的建議。

    她堅持留下這疤痕。這樣,好象能留住晨晨倉促離開時的身影。

    她記得,晨晨睡在水晶棺材裡時,額頭也有一個疤痕,化妝師把它fèng補了下,塗上厚厚的粉,抹上淡淡的紅暈,卻怎麼也遮不住針線的痕跡。

    她坐在旁邊陪他,她很想握住晨晨的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不讓,天氣太暖,接觸到外面的氣溫,屍體容易腐爛。

    晨晨眼睛閉著,嘴角抿著,和平時睡著的神情一樣。他的身上穿著一套昂貴的西服,有點不太合身。她對爸媽說,給晨晨換一身運動服,最好帶上籃球。爸媽搖頭,晨晨三十八了,是個成年男人,該有一身正裝讓他上路。

    舒暢嘆了口氣。晨晨活著的時候,只有裴迪文待他象個成年男人,握手、問好、約著下次聚會一塊喝可樂。她和爸媽把晨晨當孩子,其他的人都把晨晨當傻子。

    晨晨膽小,走個路,都要牽著她的手,看到陌生人,怯怯地躲在她身後。

    現在,他終於勇敢如一個真正的男子漢,獨自前往另一個世界了。

    舒暢閉上眼,怎麼也忘不了那天晚上的情景。暮色中,晨晨的血流了一地,象把整條路都染紅了,沒等到醫院就合上了眼。閉上眼之前,他抓住她的手,想給她擠個笑容,卻沒有成功。

    “唱……”另一個唱字涅滅在他的嘴角,他的手從她的掌中滑落。

    一粒阿爾卑斯奶糖在舒暢的掌心顫慄著。

    吳醫生到急診室看他,說了句: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解脫!是的,晨晨用這樣的方式,讓自已解脫了,也讓所有關心他的人解脫了。他不要再為症病而疼痛,爸媽和她也不用再為他牽掛,不用再為錢而發愁了。

    如果晨晨是片雲,這片雲飄走後,天空露出原來的顏色,還是一團灰暗。

    手術費省了,購買腎源的錢省了。撞著晨晨的人是致遠房地產公司總經理的車。總經理寧致當時就坐在車裡,車在街道上行駛,晨晨無預期地衝上車道,司機來不及剎車,直直地撞上了晨晨。舒祖康和於芬是明事理的人,知道這事怪不了人家,晨晨有錯。經交警調解,致遠房地產公司一次性賠償一百萬人民幣,司機不負任何法律責任。

    晨晨的喪事,也是致遠公司的職工辦理的。他一生沒這麼風光過,沒這般受人尊重過。水晶棺材前,鮮花都堆滿了,各式各樣的輓聯掛得到處都是。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一波又一波地來祭拜他。

    舒暢想:晨晨若地下有知,一定會嫌煩的。晨晨的世界很寧靜,他只要她和你爸媽就可以了。

    火葬那天,寧致領著上百位身穿黑西服的男女來給晨晨送行,不了解內情的人還以為晨晨是個什麼重要人物。

    舒暢覺著這一幕,有如一出荒誕劇。

    幸好,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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